“你说话呀。”
闻衍璋蓦地抓住她,恶狠狠扑上来,一只手扣住菡羞脖颈。那只手抖的不停,却只是悬空,并未造成任何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菡羞在惊怕后忽然发觉这反常举动。他的脸上实在太持稳,除了薄怒根本探不清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闻衍璋一把捂住她骨碌碌的眼,神色突变,一瞬兼具痛苦与舒爽。
掌下两颗眼球不住乱窜,她在逼他。
逼他说出她所妄的果。他恍惚想起幼时在法喜寺听禅。老主持判痴男怨女,生老病死。从来一派淡泊,任什么也难叫他松开手中禅杖。可他渡世人,圆寂后,世人孰渡他?
肉身坐缸,功德不够入不得九层塔,早被啃噬的面目全非。他见过主持为父母题的坟头诗,幼时不懂。如今早忘了。脑中却隐隐约约飘起几行字…是,何?
少年纤细薄的身体绷紧到随时快要崩溃的极点,偏那不知死活的姑娘还脆声:
“你,怎么就会喜欢我了呢?”
…“闭嘴!”他终于忍不住,额间青筋暴起连绵,戾声一呵。
菡羞一惊,便听他陡然冷静,字字凉薄:
“痴人说梦。凭你也…配。”
被他捂住眼睛的女孩顿了下,随后果决道:
“知道了。”
“我不会再盼想。”
“你放心。”
…闻衍璋痛苦的一喘息,眼中浑浊不堪。
他竟些微慌乱,正想再加以修饰,又听菡羞淡然道:
“心疾无药可医,我所剩时日无多,陛下放我走吧。我不去害旁人了,就独自游山玩水。”
轻灵淡泊一番话,闻衍璋薄薄的两瓣唇却倏地失去血色,险些咬碎口中红肉,声声捎寒,恼羞成怒:
“做梦。”
尾音堪坠,他绝望阖目,记起了那几行字——
无心时言爱,轻若鸿毛。
有心时说情,重若泰山。
有口无言,词不达意。
风凛凛。寒鸦栖复惊,飞鸿踏雪泥。
少年帝王走的仓惶。
一夜过,菡羞自晦暗的梦里醒来,室内空无一人。倒是多了两个毕恭毕敬的婢女。
见她醒了俱都行礼,自发端水来洗漱。
菡羞谢一声,问她们:
“两位如何称呼?”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张开了嘴。
菡羞楞住——舌头没了?
她们齐齐低头后退一步,给她穿上送来的水红色宫装,披上雪白大氅。又描红画眉,仔仔细细揉了菡羞的肩颈,随后给她套上满是雪兔绒毛的小红靴。
菡羞面色颇有些凝重。大概是为了保密,两个婢女的舌头显然是…人为割的。
她相当不舒服。
闻衍璋否认了。菡羞也懒得探究,总之知道他现在对自己多少有些特别。
午夜回味,心里头堵堵的。说没感慨是假的。
喜欢他时,她是屁。
如今打定主意躺平,她突然被他记挂住了。连她也不知哪里就打动了他闻衍璋。
想起妈妈说过人就是贱。果然谁都一样。
恐怕,他想不到她会这么直接。
可惜她不想陪着玩什么火葬场。水泥封心才是正道。
然,菡羞抓着玉梳,任梳齿扎进掌心带来清醒的痛。冥冥之中又有一种直觉,或许这个任务可以成功呢?
只是她不想再去攻略讨好他。也不懂现在这个系统的情况还算不算数了。
只要可以,家一定得回。
她望着外头的光,压下心底的不适,转头问:
“陛下是在上朝么?”
哑巴婢女点头。
菡羞再问,面色温和:
“最近可有什么风波?”
婢女们对视,齐齐摇头。
她抿唇,眼里露出恳切:
“陛下可说过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下婢女大力摇头。菡羞皱眉,难不成他还真玩金屋藏娇?
可昨晚,闻衍璋也没有再强行来和她睡觉。
两人梳了个缥缈雅致的凌虚髻,留半头发垂于臀上,大氅不十分厚,里头的毛格外细软,不太影响长发的垂落。
给她梳好了发,两人都站在门两侧不动。菡羞望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久违的精心打扮,确实好看了许多。
这个发型以前从没有梳过,太仙气。和原身形象不大符合。
不过合在一起看,尚可。
菡羞默默等着闻衍璋归来,一面担心林嘉昱还有姐姐姐夫的现状。
要是传统情节里,他不是拿家人威胁就是爱屋及乌。光从林嘉昱看不完全。
菡羞将目光投向两个婢女,见她们都迅速把头低的更矮,心头不禁泄气。
晌午,她们外出。隔了会进来一串餐盘,一一揭开后香气扑鼻。正中央装了盘分开削成小块的梨子。和大鱼大肉格外形成对比。
正好有些时候没喝水。菡羞夹了一块。婢女的目光瞬间复杂,似乎想阻止,然而碍于规矩不敢造次。
她咬进嘴,清甜甘脆。刚吃了一瓣,神出鬼没的闻衍璋不知哪里飘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的嘴。
菡羞瞬间警惕,闻衍璋却看着那盘子梨,若有所思:
“梨不可分食,坏规矩。”
她一默,还是回答了:“都是人框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