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雨恢复的本事惊人,确认好周边安全,道:
“出上京了,不知这是冀州还是哪,夜里头看不清。我先去联系旧部,找到人就来瞧你。”随后捂着肚子没了人影。
菡羞只好推开宅院门,将马栓到里头。那老马似乎很熟悉这,打个响鼻站着嚼地上的杂草。
菡羞把裹着狐裘的人拖到大堂,挨个翻厢房,竟找到一间勉强能住人的。连忙把闻衍璋弄进去,随后拿着院里头的枯树枝和马车上的火石点了火。
夜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菡羞摩挲摩挲膀子,这时才有空去探闻衍璋的鼻息。
热的。
她叹气,将他身上的伤口仔细翻看了遍。四条贯穿横面的口子齐齐整整,外浅内深,红的肉黄的脂肪若掰开,全都能瞧见。
真是够狠。
裴止风不愧是纵横捭阖的bug男主,拿捏闻衍璋就好像执一粒黑子,信手拈来。
万幸问雨思量周到,车里有好几瓶金疮药和纱布。菡羞捡一根柴四下找一找,找到一口井。上头的木辘轳朽的不成样,响的叫菡羞胆战心惊,生怕它坏了。
提着木桶,纱布沾湿放火上烤一烤,随后给他仔细擦拭了伤口,重新上药。再尽职尽责把人弄进一股霉味的棉花被里头盖上。
少女轻叹:
“快点好吧,闻衍璋。”
她精疲力尽,握着少年的胳膊蜷缩在一旁闭上眼。
一夜静谧。篝火燃尽,晨光熹微。
榻上安眠不动的人忽然眉头紧锁,睁开了黑暗的眼。泛红的眼眶有震,瞳孔却不见变化。
闻衍璋立即想要动一动手脚,挣出一身汗。
肩与背奋力顶/弄褥子,腰臀一齐发力,即便浑身大汗噗通翻了身,这手脚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弹。
废了。
少年苍白带汗的脸扭曲一瞬,又尝试闭眼,睁眼。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进行徒劳的尝试。
他忽地,嗤一声笑了。
眼前是无尽黑夜,什么都看不见。
瞎了,残了。站不能站,坐不能坐。
生不如死。
狠毒的一击毙命。
一切的动静都靠耳朵证明,可如此杂乱。
鸟鸣,风呼,还有细小的鼾声。
轻轻的,细细的。有些熟悉,一如先前那些夜里,陆菡羞窝在他怀中安睡。
少年苍白的唇抿出一条凛冽慌张的线,是她么?
他如今狼狈不堪,受尽耻辱,她全数都看到了?
闻衍璋浑身僵硬,身上的冷汗一阵又一阵,竟然开始害怕,他盼着身边的人不是陆菡羞,盼着此人不要醒来,不要看见他可笑的模样。
那双眼睫来回颤抖,企图遮住眼中的恐惧。然片刻后,他面无表情,一如死尸那般躺着,安详的闭上眼。
鼾声的主人醒了。
菡羞摸住他的手浅浅弯了弯,见软的同橡胶似的,沉重的咬唇,叹一口气。
榻上的人微动了下眉尾,菡羞倾身,摸一摸那张脸,再去摸后颈。发觉温度好像变高了些,这才稍稍松缓。
她半爬在他身边,伸手一点闻衍璋鼻尖:
“闻衍璋?”
纹丝不动。
菡羞拧眉,“你怎么还不醒啊。给你找个医师算了。”
说着便要起身,少年面色一拧,听得脚步声,忽地张口:
“别去!”
菡羞一怔,蓦然惊喜:“你醒了?”
她两步回头,便见那人将头偏到左边去,故意躲避。
“闻衍璋。”菡羞纳罕,“你醒了为何不叫我?你怎么不睁眼?”
这话一说,她立即闭嘴。
闻衍璋瞎了,必然是自己不想睁开面对黑暗。
她无奈:“对不住。”
那人苍白的脸微有晦色,嘴巴闭的死紧,似是不愿回答。
菡羞心里不禁憋股气:“你这样不找医师可怎么办?万一他们能给你看好呢?我记得手脚筋什么的传说可以缝合,遇上厉害的医师便能正常生活。眼睛若是…可逆,也能慢慢复明。
知道你不想招来敌人,但越拖好的可能性便越小。”
诚恳的一番话,她也算真的担心。可没想床上的人死鸭子一样,就是沉默。
菡羞闷了会,心想也许是他没从落败里缓过来。于是上去摸他眼周,安抚似的揉一揉:
“现在不疼了吧。别闹脾气了,我也很累啊。”
哪知他听到后面一句,瞬即狠狠蹙眉,冷硬道:
“谁让你救我的。”
第70章 故居
菡羞揉他眼周的手滞住, 仔细凝视他的脸。
乖戾,厌烦。
一刹那,无名之火噌的涌上来, 菡羞刚想刺他一句, 却看见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她蓦地抿唇,收了手, 理智疯狂捶打暴躁的心,语调尽可能平宁:
“这时候就别闹了。别说你一点都不想我来找你。”
这嗓音沉着,冷静。好似安抚哭闹幼童的长者。
闻衍璋竟无话可说。只能牙根紧咬, 绷紧了脸。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耻辱感险些淹没了最后的希冀。
他下意识想攥拳, 却又迅速发现做不到。
从来没有。哪怕自小受辱, 众人轻视打骂, 也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叫他感到难堪。
一个废物。一个只能依靠昔日百般看不上的女子的半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