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底下加重力道,捏了捏菡羞的右颊。她吃痛闷哼,转身躲他。
于是唯一的软和也被夺走了。
闻衍璋陡然心烦。
捏着荷包的手再度呈到胸前。
是否现在就用了?
两个虫母的蛊,若是贴身血喂,合一块也勉强有半个王蛊的威力。
而这眼睛本又中了毒。
以毒攻毒也好,以蛊相治也罢。总不可能无用。
然,闻衍璋阖目。
这是筹码,他现在就用了,届时再见定会被用蛊之人察觉出复明的实况。
本想拖一拖,拖到与王庸对峙,一举获得最大限度的利益。
他缓缓摸上自己的眼周,眼尾那粒陆菡羞主动亲过几回的红痣。指腹游动,点了又点。
直到身边的姑娘发出细小的鼾声,少年的手忽而不受控地颤抖,他轻呵一口气,打开了荷包。
两条大小相似的虫子欢快地爬出,被一只手捏碎,爆裂成汁液。
他睁大眼,任那虫血滴滴次入眼中,一阵阵灼烧血肉的剧痛。同当时裴止风所为时的痛竟无二致。
快了。
闻衍璋下颚绷紧咬住槽牙,眼睫剧烈震颤,眼周迸出片片蛛网般的可怖红线。不知多久,他忍出一身薄汗,脑中晕眩不已。唇如鱼口张合,一呼一吸,吐的尽是绵长春寒。
被褥被揪起,几处破了洞。
终于,“嗬——”
难耐压抑的呼吸在天将明时荡出。
夜,不再一片漆黑。
少年抬手,咬着鲜红的唇轻轻覆上双眼。独属于男性的气息陡然厚三分。
菡羞迷蒙间觉得身上有点刺挠的疼,但很快消散,于是依旧睡得香香的。
头发蓬乱,她被捧住脸,总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游动。
不过没有实质,只有第六感。
*
翌日一早,菡羞起床去监工,闻衍璋还躺在床上闭着眼。
她照常摸摸他脸:
“我走了啊。”
他点头,却也没有睁眼。
等到确定脚步声不见,被子方才被掀开。镜子前坐下一道身影。
铜镜中便框一个神态微妙的垂首少年。缓缓地,慢慢的,抬起了他黝黑的凤眸。
无风无波,却浮涟漪。
闻衍璋定神看了会自己,若有所思。
果然还是不够啊。
除非凑到眼跟前,否则还是个半瞎。
不过,他眯眼,久违的光明委实招人喜欢,甚至一切都有些新奇。
一草一木,一颦一笑。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叫人厌倦,亦叫人怀恋。
摸上粗糙的盲杖。闻衍璋仔细放眼前打量了下,冷笑。
陆菡羞的手艺可真是狗屎一坨。
又弯唇。幸好他用惯了,不嫌弃。
一嗒一嗒踏上书院路。少年依旧是那个眼盲少年。只不过此时雄心壮志,万事俱备。
他胸有成竹,只待王庸这东风携人找来。好让他生火,烧上京城。
问雨带着一脸踌躇的李霁找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李霁有些为难,但都做了决定。他只好行礼:
“李霁彻夜未眠,辗转反侧,下定决心。
臣,盼鞍前马后,跟随陛下重启大业。”
第90章 是我
李霁来找问雨前和爹深思熟虑一个晚上, 百般挣扎。直到瞧见门缝下蹒跚爬来小脸黄兮兮的儿子,心里头一震荡。
这吃根糖葫芦都要盼望的日子,他小时候从未尝过。
待到顺儿咧着嘴抓他裤脚, 李霁起身把孩子抱了起来, 深深看了衰老许多的父亲一眼。
便当是赌。
找到问雨纯属凑巧,一路忐忑, 李霁心情之沉重不比当时被送出上京那次少。
他一个二十多的男子,几度屈居于一少年膝下,憋闷到了顶峰, 却无可奈何。
小姨子还在他手上呢, 好歹要给阿枂一个好消息。
李霁认真俯首, 大大磕一个头:
“陛下明鉴!”
少年穿梭在杂草中, 身后那噗通一声闷响未曾让他停下脚步。
李霁立即加大力道再磕两个: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衍璋这才转首,凤眼斜飞:
“李公子当日爽约, 是为何?”
李霁抿唇, 不禁抬头, 一下就同他黑黝的眼对上。虽知道他瞎着,但还是心里头发凉, 比较上次更甚。
他这时清算旧账,李霁也只好诚实:
“当时臣…犹豫惶恐, 只怕惹祸上身。臣家有妻儿老小, 担不住风雨。”
问雨瞥他一眼, 摸了摸鼻子。
闻衍璋本也就没有真的把李霁拒之门外的心思, 不过记仇而已。
他侧目, 不动声色审视问雨。
远看瞧不清,也有些不适。闻衍璋只能眯起眼, 大致得出一个轮廓。
少年似乎长高了,脸上的青涩比记忆中的淡去不少。高高的马尾,一柄长剑。直挺杵那,不乏肆意江湖的豪爽侠气。
正是最璀璨的年岁,浑身都写着惬然风采。
闻衍璋握着盲杖的手指大力屈了屈,胸腔无由蕴股不悦。
…心知李霁的转变,问雨大概说了些隐私。隔了会,闻衍璋平平地把视线移回。
“那便劳李兄随我一同去趟书院,问雨,往后帮着照看李兄一家,多多帮扶些,好叫李兄免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