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咂舌,这会子不敢搭话,小跑着跟上。
问雨答好,默默离开。
卉木萋萋,两人一前一后卡在书院关门前一炷香到地,按理说李霁进不去。
闻衍璋同门房微笑求情:“说来复杂,这是我走散的书童。我行动不便需人帮扶。老师那处待我进去了便禀报。”
门房点头,不过还是怀疑:“这,大这么多岁的书童?”
李霁脸绿,这门房和他明明见过还把他忘了。
他便长得这么让人记不住?
闻衍璋点头,递去一块饼:“是,劳你通融。”
门房笑了,没再阻拦。
青城书院的早课聚在大堂,人多,闻衍璋进去地闲适。
李霁尽责地当书童,读书声对他并不陌生。这会还勾起少年时考学的回忆来。
一阵怅然,他回眼站一旁盯闻衍璋用盲板戳字,李霁心里头默默惊叹,还有这玩意?
稀奇。
下了早课,照理闻衍璋这个闭关弟子该去顾平襄那听雪。李霁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通报的人。
不免怪异。
闻衍璋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兀自抚摸手下凸起的盲文。一页又一页,他瞧他翻了整整一摞,才在午时放手,端起茶碗。
“李兄过得可还好。”
没有另外的熟人在,闻衍璋这才打开话匣子,李霁忙坐正:
“臣,我过得尚可,一家老小活下去就够了。”
闻衍璋凝视着手中的青瓷碗,轻答了声。
“这样。”
五指倏地扣住碗底,闻衍璋勾唇,欣赏着上头的釉彩:
“可想回京城再看一看?顺儿年幼,怕不记得原本的家是什么模样吧。”
李霁吓住:
“我并非——”
闻衍璋这么两句话,句句都要命。虽假意投诚,李霁心里头还不曾真投个彻底。
他说是询问引诱,倒不如是威胁。
李霁发汗,难受地要命,闻衍璋却另起一话头,淡定胡扯:
“菡羞有时与我提及这个侄子,她心里头总是想念家人的。”
他朝惊愕的李霁偏脸,凤眸如钩:
“待我在沂州站稳脚跟,便带顺儿来陪一陪她。若仔细说来,你我也是连襟。”
李霁脑中嗙一下晴天霹雳,浑身汗毛倒竖。
那少年谆谆善诱,突然礼貌有加,当真将对方放上同等位置般:
“姐夫,这几日有些事要烦你。还请你担待。”
男子身上灰扑扑的短衫刹那间化作捆绳,绑地他眼前星白。
李霁痴呆。
暴君这声姐夫,唤地比今日的天还明朗清晰。
李霁回到家时还神游天外。李赋正笨拙地挑着扁担归家,一见失魂落魄的儿子在,忙扯他到偏僻处:
“如何?”
李霁抹一把脸,咽咽唾沫:
“爹,”他忽地神色凝重,下一刻又扬起唇角。李赋皱眉:
“你这是什么模样?”
李霁倏地笑几声,直视父亲的眼:
“爹,咱们的困窘恐怕能解一解了。”
他压低嗓音,李赋震惊:
“你那小姨子真如此得看重?那可是残暴不仁的..”
李霁低头:
“不知,得探。这些您不可透露分毫。对阿枂他们…就说我这几日去帮人插秧。”
*
傍晚,把从前那个药圃园的牌匾拆了,换成大大的陆氏农舍四字。菡羞忙活一天,插着腰歇了会,眯着眼看板车里的小猪们吸着鼻子到处闻。
她灌口水,拖着发沉的腿脚上前放小猪们进去,刚招来的大娘咧着嘴上前关栅栏,把山上采的药材撒进食槽。
刘阿婶在一旁睡了会醒了,见大致的都弄好了,于是笑:
“荷花,你也忒能干了。这男人没用啊,女人就是要受累。你家璋子这把年纪还读书,真个不懂事。”
菡羞尴尬:
“阿婶,我都说了不是那样的。就是我想干这活,正好他从小会念书,将来出来当个教书先生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刘阿婶人前人后总是两个态度。
一面夸闻衍璋,一面又嫌弃他,几次撺掇菡羞跑路找个健全的新老公。
她实在有点碎嘴,菡羞耐不住:
“阿婶,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好好的呢。”
“你这丫头!”刘阿婶不高兴了,“我这是为你好!”
菡羞连连摆手:
“好好好!谢谢婶子!不过这会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得去找伙计,你放我走吧!”
刘阿婶斜眼:
“就是听不进老人言!不要你找了,我昨儿就和几个娘家姐妹知会了消息,她们都要来,还预备捎几个邻家的。有些个带着孩子,你不介意吧?”
菡羞有点惊叹刘阿婶的卓越行动力,她点头:
“只要不影响自然没关系。我巴不得大姑娘小姐姐们来做活,又细致又和乐。”
“那就行,我老头子要回家了,我先去做饭啊。”
刘阿婶笑嘻嘻地捞了把草药。
菡羞擦擦汗,发现天色确实晚,于是拉起空荡荡的板车往路上走。
板车不轻,她打算早点还给隔了几栋农宅的陈伯,把麻绳缠腰上,菡羞一鼓作气迈开大步,却没走远就被人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