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菡枂忙道:“小儿就是爱窜肚子,哪里好怪你。”
何四笑笑,虽早有准备,见到脸上依旧算得上白净透亮的菡羞震惊地朝她望来时,神色还是一黯。拘谨地将半踏入门的脚收回。对她浅笑:
“好久不见,陆二姑娘。”
说着,微往后站了站,更遮住自己。然即使如此,菡羞也看清了裙摆下的草鞋。
她瞬即看向陆菡枂。陆菡枂庄重地请何四进门,“做什么这么生分。快进来。”顺手又自背后悄悄推一把菡羞:
“我们这一家还要谢婉娘你帮扶。尤其是顺儿,烦得紧,也就你耐心带他。”
菡羞会意这提点,拉着衣裳站起,对何四笑:
“何四姑娘,是好久没见了。多谢你照看我姐姐一家。”
说完过去,搭上一扇门,莹润的唇瓣弯着,请面有杂陈的何四进来。
何四看着熹微晨光里的姑娘,一眼过去,额角还有一片细小泛黄的绒毛。
…不曾开脸,竟还是个姑娘家。
她缓缓扬唇,点头。一并带上门。
晌午不到,菡羞又拜会过了李家二老,李老夫人沉静,显然昨日已有预料。李老大人待她有些疏离,不过却礼数周全,体己话都由老夫人开口。问过陆父陆母,菡羞勉强算是歇口气。
顺儿刚好可以走路了,虽然跌跌撞撞,但很是契而不舍。不过他早不记得有这个姨娘在。见母亲和婉姨常说话的房里出来一个长得很是不同的女子,小手塞在嘴里头,葡萄眼滋溜,忽地往后重重摔一个屁股蹲。
方开门,菡羞就看见个扎着熟悉冲天辫的漂亮娃娃哼哧倒地,手疾眼快去扶他:“顺儿?”
陆菡枂嗔她:
“难为你还记得你侄子。只怕你被男妖怪迷了魂,连你侄子都想不起。”
菡羞脸一绿,后头何四忙帮着开脱:
“大姑娘,这般不好。”
陆菡枂暂且忍下阴阳怪气的念头:“罢了罢了,随她去。我去端粥,午饭就在这吃。”
菡羞默默玩顺儿脖子上的空心小银猪,不敢吭声,只怕又惹毛了陆菡枂。何四本要去帮忙,不过见菡羞颇有些落寞的模样,伸手过去摸一摸顺儿。因是熟悉的人,顺儿就笑了。何四抱他去找自家儿子,随后在树底下与菡羞四目相对。
“二姑娘还怪我吗。”
菡羞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当时设计自己的事,敛眸。
“那件事,怪。不过后来你帮我出逃,两相抵消,不怪了。”
何四讶然:“你知道是我交代过的?”
“…他那么看管我,区区一点枣粉就成功,委实太过简单了点。”
事实上,后来攀儿和她商讨过这事。左思右想,左右联系。最有动机盼望她走的自然只有何四了。
走路走到沂州已经很凑巧了。她微有警惕。
何四知道闻斐然是闻衍璋杀的吗?
上午叙旧,何四把一路来的历程都拖出。大约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毕竟她曾和闻衍璋有仇,也幼年就相识。算知道他的秉性。
而闻斐然的死没有被刻意提起,何四猜测说是□□中失联。
这是没什么漏洞的的答案。他们夫妻俩情感本也不怎么样。
还有一则,“…那个,云瑞是叛主吗?听闻他被抓进牢里。”
她没说完,却足以让何四明了。
何四笑笑:“我知道他做了巡使时,还真是不敢相信。”
菡羞便识趣止住话题:“抱歉。往后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家都要往前看。”
她暗忖拿点什么给何四好,不妨何四另起话头:
“你与那位…超乎我的预料。我曾经也以为少年夫妻,总该有点情分的。可他眼中终究利益更多,我…也是。我的父族全殁,他家亦然。我无依无靠,他却早早去投胎,留我和这个孩子在人间挣扎。”
何四脸有落寞,目光缓缓透过菡羞,空洞地遥望远处绿意。
“不瞒你说,前几日城门祈福我在下头看见了你。他挺拔颀长,你苗条匀称,即便隔得很远也笑得很漂亮。”
狐脸姑娘怔怔竖耳,何四长叹:
“菡羞,我那时好羡慕你。我从不知道,我会这样羡慕你。”
菡羞悄然瞄一眼何四,抿唇。
“我也不知道,我居然有让人羡慕的时候。”
自傲不凡的何四,万般嫌弃闻衍璋,看不上她的何四。
兜兜转转,大变了样。
“我曾恬不知耻地幻想,若我当时嫁了那个人,是死,还是和你一般,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四看着菡羞微颤的眼睛,鼓足勇气,深深呼吸:
“你看,我已经这样不要脸,连这些话都敢同你讲。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可我没有那么坏,我从小争抢惯了。我怕比不过别人,吃不上好的,用不上好的。”
“我从小就爱读书,我读过许多书。我以为世上的女子大多不如我,我能把持住内宅,我能斗三妻四妾。我也想做昭阳公主一般的女子,我慕权。
可我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呢。”
“…时代如此,莫要累心。”
何四需要一个发泄苦闷的时机。兴许也是为她竟然敢说出这些,菡羞对她的戒备骤然瓦解个七八。
何四摇头:“我想,是否是我要的太多了,所以反而什么都抓不住。而你嘴上说着攀权附贵,却远没有付出实际,而是捧着一颗心围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