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菡羞不明所以。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
她隔了会定定瞧何四:“自古的帝王有几个不是野心勃勃的。
有运气之子,有努力者。不过我认为能当上皇帝便已经运气加身了。你觉得你想要的太多是在你失意的前提下。可能你要的本来就不多呢?
家庭美满,权财在手,一世一双人。世人所求的不就是这些吗?尤其是女子。
只不过底线的高低不同,多数人达不到,或者必须取舍。正因这些东西的存在,人才会流通。人有欲望,没错。
我会围着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我的欲望所在。人失意时便爱自省,其实这是没有道理的。若成功了,谁还会去想这个?至多忆苦思甜,当个调味。”
何四面露深色,菡羞理所当然道:
“成功者会想法设法压制妄图成功的人,是以不成者才是大多数。可是昭阳公主和大多数人并不完全一致。她求权之举下存着济世之心。她似乎更想为民。她想整顿世风,更改旧俗。她像万千赤子,但又比赤子更超前。她被诟病牝鸡司晨,她不是现今百姓心中的明君,只是个无奈选择。”
紧接着,她又对何四笑,说出一句叫她震惊的话:
“闻衍璋和普罗大众又更不相同了。他偏激,疯狂,他想以一人之力摧毁当今尘世,但又留一手,让百姓得以喘息。
他是为民爱民吗?我一直觉得——”
菡羞笑得很欢:
“不是。他是个疾世愤俗心智扭曲,得不到所妄而耿耿于怀的稚童。”
不仅如此,还是个大傻逼。
从未想到陆菡羞嘴中能吐露这些,何四背脊发凉:
“你这样说他便不怕?”
菡羞坦然:“为什么要怕?这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何四滞了。她顿了会,莫名有些不舒心:
“你这样夸赞昭阳公主。可她算是你的敌对,又是那人的世仇。
陆菡羞,你就如此心宽么?”
“她不是我的敌对。”
菡羞的笑淡了下来,认真的不容反驳:
“她从不是我的敌对。她根本就看不上闻衍璋,这能算什么敌对?未免太一厢情愿。
至于世仇,那是他的事了。我和他在一起,可也没有规定和他在一起就要事无巨细地同仇敌忾啊。”
说句不负责的,她刷完一百好感度就要跑路。帮着闻衍璋对付戚云月?
真不至于。
何况闻衍璋,她不经意勾唇。
他绝不可能要求她做这破事。
何四无言以对。好会,疑惑道:
“你当真喜爱他么?”
菡羞尬,心知何四的观念里一时半会难以消化这些,也不强求:
“喜欢的吧。每个人的喜欢或许都不一样呢。”
何四沉默。
日头晒,也到时候去迂回一下,明日再战。菡羞有点累,跑去和顺儿麒儿打了招呼,回头又道:
“谢谢你帮我姐姐。她也是个很执拗的人。”
何四不语,菡羞本想翻点钱给她,刚把手伸进袖子又顿住。对何四道:
“农舍重新开张,还得麻烦你们来帮我忙。听说你做事可好了,以后都要仰仗你呢。”
何四这才微微一笑:“好。”
菡羞便要走人,蓦地,何四在身后叫住她:
“菡羞。”
菡羞回首,那少妇的面色被树荫挡着,不十分真切。嗓音却格外柔缓:
“我会帮你劝服大姑娘的。”
“那,多谢。”
少女愣了下爽朗一笑,转头踏上靠近的马车。
待走远了。何四两手才绞紧,指甲嵌进肉里,刺几颗血滴。
太守府。烧了传来的信笺,闻衍璋半撑着头,嗤了又嗤。幽静的书房里独这声音徘徊。
新调来的影卫不敢看他,回忆着一笔一划记下的那些话,只敢感慨这位夫人实乃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将自家夫婿贬低地一无是处。
一双眼不敢乱瞟,生怕步那些前人后尘,被磨成一滩肉泥。
好在自始至终这位并未勃然大怒,还允他毫发无损地出门继续任务。
唔,看来很是纵容夫人呢。
正巧,门一动。影卫缩头。
菡羞跨过门槛顺手擦把汗。心里记挂着事,四处乱逛。
照着陆菡枂的话问不大切实。但到底如何打破僵局…愁死了。
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但既然替代了原身,好说歹说不能撂太多烂摊子。
走着走着,一抬头,她恍惚。
陡发现这里正好能看见一扇窗,窗里一个身形宽长乐许多的俊美男子正伏案挥笔。他比玉还白,半露的手腕精致不失男人的厚实。
山岚色的襕衫宽敞,玉绦也未扣。最简朴的文人样式。他坐在那,沉静地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但又瓢了几片落叶。有了活气。
书写时微蹙着眉尖,下颚的线条比平常见到的更利落绷直。她正好看清他那颗鲜艳的红痣。
浓墨重彩,恰到好处。偶人生魂,盲龙点睛。
…居然走到闻衍璋书房了。
她泄气。想回去,那人却已经起身,朝她冷眼看来。
见是菡羞,少年眉梢软了戾气。
“如何。”他问。
菡羞一瞬忘了和闻衍璋商讨何四的存在,低头看脚尖:“…要不缓缓,我姐姐太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