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勾唇,眸光流转。尽是阴邪。
沂州是个好地方…蛊虫,也是个好东西。
只差王蛊。
太守府后,小门开一角。木盒里的东西被稳当置入无人踏足的佛堂。空中血腥味一闪而过。
问雨就着水缸洗了把手,伸进胸前摸帕子。摸来摸去,摸到一根铜簪。
他一下沉默。
娘的。林嘉昱都继续去宣扬他的志向了,他还要在这干杂活。
好在,是最后一次了。
捏了捏簪子,问雨关好门,一并关上细碎的啃噬声。不远处恰逢人说话,他躲了躲。见是那冷着脸的伽若。哼哧一笑。
都是囹圄中人,竟还做不切实际的梦。那人不杀,大约是真受了感化吧。
可惜,妖魔就是妖魔。做这一切从不怕什么天谴。
他掰掰指头,快了。
*
大早上的,闻衍璋没去上班。反而绷着脸坐在床边等她醒。
菡羞揉眼睛,他听见了声响,转过来垂着眼睫道:
“昨日忘了同你说,我已向你爹娘求婚。婚期定在这年三十。聘礼年前抬齐,你可急?”
他语气平平,就好像叙述一下今天吃什么。仅仅用眼睛窥探她的反应。
菡羞低头,看见闻衍璋那手稳稳抓着大腿上的衣料。
她挪开眼睛,哦了声,“聘礼不聘礼的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没有嫁妆。不过你挺会选日子啊,正好可以省下一回大鱼大肉。我们张灯结彩也不会太明显。”
既满足了陆家迫切的需求,也可以少些什么诸如“惊!原来太守与夫人私相授受,并未成婚”之类的闲话。
说到大鱼大肉…菡羞突然精神抖擞:
“我昨天叉的鱼还在树上挂着!”
“…你这么看我干嘛?”
闻衍璋面无表情。闻言,似皮笑肉不笑:
“你倒是贤惠地不行。这么会考量,什么时候去算一算太守府的账。”
菡羞装没听懂阴阳怪气,伸个懒腰穿衣服:
“我算农舍的账就够了,哎呀,今天还要去对账。不说了不说了,早饭——啊,你把鱼弄回来了啊。啧,大早上喝鱼汤会不会胃寒?”
闻衍璋冷眼看她生机勃勃地吃饭喝汤,良久只从鼻腔哼了个“呵。”
呵呵。
起初,这个呵,菡羞以为是暂时性的。
但后来的二十来天里,每逢闻衍璋经过,她耳朵里少不得飘来一个“呵”。
或阴阳怪气,或讥讽,或冷笑,或直抒胸臆。
嗯,反正就是膈应她。
腊八那天,菡羞忍不住朝着在一旁剥花生的闻衍璋挥了一瓢。咚,脆响。
“是不是欠?”
闻衍璋手里花生一落,抬头瞪她。菡羞:
“呵。”
他脸色肉眼可见一黑。
边上陆夫人一唬,指着闻衍璋肩上的米粒骂她:
“羞儿,你好端端打衍璋作甚?马上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
说毕,轻手轻脚拿来帕子掸了米粒。
菡羞撇嘴:“娘你就惯他吧。也不懂谁才是你女儿。”
陆夫人立即瞪她更狠,闻衍璋微不可察勾唇,嘴上彬彬有礼:
“是我惹菡羞不快,娘莫怪她。”
虽如此,也没去阻拦。
自定下婚期,两家来往更密切。闻衍璋表现得从无错落,陆夫人对这个毛脚女婿便逐渐改观。如今一口一个衍璋,亲切地不行。
但即便如此,女儿才是女儿。陆夫人到底不想姑娘吃亏,言语上便多谦让这个女婿。
可真要打,她也舍不得。只好装腔作势一拍菡羞的屁股,轰她走人。随后,郑重地坐在小马扎上,朝盯着女儿背影的女婿道:
“衍璋啊,我同你说个事可行?”
目睹菡羞差点栽个跟头,闻衍璋微霁。正色:
“娘有什么只管说。”
陆夫人忐忑,也有些难为情,低脸道:
“菡羞这孩子小时候很爱惹麻烦,大伙都不喜欢她。我做娘的,怕她往后吃大亏。于是管教地严厉,对她大呼小叫不在少数。幸好如今她心智成熟,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否则我怕死了都要发愁。我也看在眼里,你次次都忍让她,她福气好得很。”
闻衍璋眼眸微凝。料到了陆母这是在委婉示好。
如亚父那般,做母亲的心中不舍,生怕婆家苛责。
他心头软了软,放缓了面色:“我省得。”
只是,这陆菡羞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如此一通,可惜了。他眼中划过一丝怜悯。
陆夫人不明所以地松口气:
“我想说什么你定也知晓。都是些赘话,我也不说出来扰耳。离你们成婚的日子没几天,我怕到时人多嘴杂,便此刻都一股脑讲了算。”
她笑笑,忽而头一回望着他的眼,虽闪烁,却抵不住字字诚恳:
“往后她是你的人,你是她的人。我们,是一家人。亚父是菡羞的亚父,也是我和她爹的亚父。你是亚父的养子,也是我们的第二个儿子。
我斗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齐头并进,往后和和美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你们携手同行,共苦同甘不变心。”
闻衍璋猝然眯眼,意外这话的包容与柔软。
陆夫人尚还殷切地盯他。满眼真挚,坚持讨个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