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默了小脸。一瞬,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前路无望。
菡羞想家,也想摆烂了。
沉默寡言的她叫陆菡枂拧眉,禁不住停下数落,一把摸上妹妹的脸,手上一热。
陆菡枂怔住:“菡羞,你怎生哭了?”
她慌忙一把抱住她,可满手的泪珠却越落越大,攀儿咬唇,急急扯帕子。陆菡枂一把接过便抹,再不说她,只绷着脸安慰:
“我不说你了,我是心急啊。哎,别哭了!上回见你哭得是几年前的事,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脸上被重重擦了两把,菡羞后知后觉回神,红通通的眼慌忙别开,任她抱在怀里,瓮声瓮气:
“不干你的事。”
陆菡枂手一顿,低了声气,别扭道:
“你…你做什么这副模样。你若要同我置气,尽管和以前似的骂过就好,这闷声不吭掉金豆是想故意埋汰我?”
菡羞不说话,她心烦地很。耳尖也红了,多少有些羞臊。
陆菡枂却还以为妹妹是因为自己的话不高兴,这会真急了,还是攀儿小心提点:
“大姑娘,许是小姐昨晚睡得不好,又火烧心,疼地心里憋闷才哭。”
她看向菡羞:“是不是,小姐?”
菡羞低着头,不置可否。
陆菡枂怀疑:“真的?”又摇一把她,菡羞只想尽管安静下来,随口嗯一声。
哪知脸突然被捧住,菡羞还挂着晶点的睫羽猛地扑两下,惊讶。陆菡枂盯着她的眼,认真道:
“姐姐找了许多江湖郎中,虽还没有找到能治火烧心的,可天南地北下去,定能找到有两把刷子的神仙。我知你还难受被胡家丫头推下水,我做姐姐的也不曾第一时间回去安慰你。你心里苦闷,这是我不对。”
她清丽的脸颊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慈爱:
“都说你坏,我以前也骂你。可你只是想做人上人,从小到大哪里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便是死鸽子都不敢瞧。
可世道就是如此,旁人不管你私下如何,只先看表面。夫君教我懂得这道理,我时常也自省,以往对你片面。
可我多少端着姐姐架子,不肯同你真心攀谈。今日是我不好,”
菡羞惊住,陆菡枂愧疚道:
“爹娘都看重我多些,我知道的。我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菡羞,莫哭了。若你不悦之事…”
她犹豫,自己也不好意思,半晌才下定决心豁出去般:
“你尽管同我说,我是你亲姐姐,定要帮你的。下次可不许再哭了。”
她抓着菡羞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柔软到了极致。
菡羞半天才回神,正想无奈这场乌龙,看见陆菡枂烧红的脸,却又噎住。心口臌弄。
这是原身的家人。真真切切会关心她的人。
而她与原身有同一个名字。
好一会,菡羞也别过脸:
“…好。”
*
“听说近来寺里多了几尊新来的佛像,都供在九层塔上暂时不给瞻仰。”
上完香拿完符,陆菡枂挺着肚子闲逛。走累了,寻一处坐下。菡羞给她扇了会风,陆菡枂嫌凉,她便合上折扇。
小沙弥来说筐子烂了,需得自己抱些果子回去。菡羞正闷,闻言自告奋勇,想消耗些体力尽快调整状态。陆菡枂不拦她,于是顺理成章去了。抱着一兜果子,菡羞用襻膊吊起衣袖,露两段细白的手臂。
走累了,便去种了圈碧青老竹的四方亭下歇息。
亭子上开了块方正天井,菡羞昂头擦脖颈,天光正洒了半身。少女脸上的绒毛正嫩。
抬手擦汗,她微微眯起眼,双螺髻染上碎洒的金色。极精致的一张侧脸,半融于春晖里。
远些的香客来来往往,大多也不曾注意这竹圈里的身影。
只一位灰白麻衣的清隽少年公子,手里捏一沓纸,一支笔,一块砚台。
衣摆带起春风,润物无声。
他望那老竹,浅浅扬起一笑:
“果真如李兄所言,法喜寺的竹长得最好。”
正上前移一步,他方要提起的笔一瞬悬滞。
细白笋似的臂膀,光朱里化生的影。红唇,黑发,鹅颈。抬眼望天,四四方方的景阳正框住她,仿若架了一只笼。逃脱不得,叫她不禁面露疑惑。
纯澈,无暇。
他手中纸笔忽地落地,砚台碎做两半。
可却顾不上在乎这个,少年心头发紧,诧然后,脸上跳两道红晕,润秀的眼眸浮出无限困惑。
莫非此是…述异志中讲述的山野精灵?
第26章 肉莲花
人声忽而大作。古钟长鸣, 寺里放了斋饭,香客们俱都踏阶而上。层叠人影瞬间遮挡了视线,待他再去找, 那精灵似的姑娘浮沫一般, 不见了。
无言半晌,少年公子默然蹲下身子, 将碎掉的砚台一块块拾起。轻呵一口气:
“可惜。”
许是可惜砚台碎了,又捎带可惜旁的。
捞几滴泉水沾湿羊毫,劲挺墨竹跃然纸上。再细细几笔, 勾勒一道仰天倩影。他端详许久, 松松手腕, 正吹干墨汁卷入袖中。不妨瞧见一片青绿下突兀滚出来的红果。
圆嘟嘟一个, 说显眼也显眼,若要忽略,却也不算什么。
可有心留意了, 那便顶顶惹人注目。
他鬼使神差, 上前拾起, 捏圆在手心。原是个桃驳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