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牵唇,忽而莞尔。
山野精灵食这果子, 倒很相得益彰呢。
*
厢房,菡羞陪着陆菡枂吃好斋饭便要打道回府。未想小沙弥突然跑来, 低声同窈儿耳语。
陆菡枂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抓住菡羞:
“别急着回家, 同我去宝塔那处拜拜。我供了好大一笔钱才有机会拜谒那传说里的肉身佛空枉大师。”
“…你拜遍了寺里的佛像了, 又拜那做什么?提前说好, 我不想弄什么幺蛾子。”
“你这榆木脑袋。那可是法喜寺的开寺住持,坐缸圆寂修满功德的天生佛子。弟子遍布天下。寻常哪里是你我能拜的?若不是你姐夫帮我托了个后门, 这辈子也难见。”陆菡枂点一点妹妹额头,当真气不动了。
可真真是个没出息的。正想再说两句,又想起她今日那默不作声哭红鼻子的可怜样,陆菡枂一口气卡着,干脆不理她,径自往九层塔去。
这孕妇家家的又哪里能怠慢,知道陆菡枂这是打定主意拿捏她。菡羞无奈跟上去摇扇子。
九层塔下的小沙弥早恭敬等好了,陆菡枂取出袖里的竹牌,那沙弥瞧一眼,立时请她们往侧门入。
黑漆漆不显眼的一道小门吱呀打开,进去便要爬楼梯。
陆菡枂犯难了,窈儿问:“空枉大师呢?”
小沙弥道:“女施主,大师肉身长居塔顶。”
菡羞皱眉:“为何之前不说?我姐姐怀着身子,怎能爬九层楼?”
小沙弥头上的圆溜香疤一闪,讪讪:
“这并非属我说道的。”
多少有些不负责。
也正好。菡羞正色:“既然如此,下回再来。别拿孩子当儿戏。”
陆菡枂面色不霁,哪里还有下回。这机会得来不易。她盯着菡羞清明的眼,蓦地道:
“菡羞,你拿着这黄符带攀儿上去拜谒。就算带了我一份。我去长廊上等你。”
菡羞:…
陆菡枂定定地瞧她,窈儿拿着软垫也抬眼。
这是死活不放了。
菡羞额角一跳,转身攥着拳头咚咚咚上去了。
小沙弥在前引路,一路上菡羞也不曾来得及打量多少,只觉得这八层大体都还是明亮的。只是气喘吁吁到了第九层,小沙弥不走了:
“女施主,祖师非我能瞻仰,你拿好这黄符,跪拜了再回就是。”
他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
菡羞有些奇怪,不过未曾多想。带着攀儿缓缓踏上第九层,脚下年久的木板嘎吱作响。
这第九层不知为何修了许多隔墙,一墙里置放着大小不一的佛像。光不甚多,极大的地方,可暗地很。
佛像上的镀金偶尔呈一抹血一样的赤红。
菡羞知道这是光反应,不大在乎。只是感觉有点不可避免的阴森。
攀儿也怕,本就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她五大三粗的若惹了老住持英灵可是大罪过。
七拐八拐,终是叫菡羞找到一尊面目模糊的等人高塑像。
菡羞停顿:“不是说…是活人吗?”
攀儿小心翼翼跪在蒲团上,心道这蒲团不软,像是新扎的。闻言压紧嗓:
“小姐,听闻这些老和尚坐化后尸身会腐烂,后人们为了除臭,又怕面目太可怖,就用泥啊金银啊重新打一副壳贴裹着。”
那倒是万幸。她一直忐忑,可不想看见骷髅。
菡羞看眼那覆盖着开裂是彩绘泥皮的脸莫名发怵。也跪下,拿出黄符拜了三拜。祈了些保佑陆菡枂,保佑自己任务尽快完成的心愿。
抬头,那塑像的手里捧一朵红色的莲花圆盘这时惹了她注意。
她知道佛家有法器什么的,但都是些木鱼,经幡,云板。
这刻着莲花花瓣的圆盘不像是印象里该出现的东西。
菡羞凝神,不经意往前面一探头,大致看清后疑惑——这莲花紫铜盘雕地好怪。
中间有一道竖着的窄洞,洞口层层叠叠,有一两颗凸起的小肉粒。铜盘看上去软中带韧,格外紫红油亮,窄洞上方一片角块还布着零散棕色的绒毛。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侧看,这铜盘正有一道自然的,圆润的凸起的弧度。
而那结跏趺坐的空枉,两手双盘,两只大拇指正将将抵满窄洞,一上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菡羞眯眼,一刹那感觉到一处更奇怪的。
这个死去了百年的大师的手照理来说应该已经硬地不能动。可两只大拇指实际上是略往上翘的。
这翘的感觉并不自然,更像是故意为了把手指抵进莲花盘里的那条窄缝隙。
菡羞看过一些悬疑片,直觉这指节有一种不属于正常死亡之人的扭曲。
不过也可能是后人为了修缮挪动的?
菡羞若有所思低下头,没敢再去看。匆忙和攀儿一道下楼。
到了底下松口气,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惶恐。脑中渐渐浮一道熟悉的人影。
听着陆菡枂的念叨,菡羞默默想,还是振作起来和闻衍璋玩心眼吧。
看看到底谁先死。
脚步声远去,静谧的第九层里忽而传来另一阵步伐。平稳,幽长。
突地,一道好似闷雷的哑嗓操着口音怪异的官话响起:
“小后生,这里怎会有人来?还是个卑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