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稀薄的云层里缀着几颗星,云畔拿出手机,给周唯璨发消息:「到北京了吗?」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她只好无精打采地去上晚自习。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云畔接到了他的电话。
等不及跑出教室,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闹哄哄的教室里,她用书本竖在面前,把脸藏在里头,偷偷接了起来。
听筒里乱七八糟的,很吵,夹杂着几声机械的广播提示音,周唯璨或许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走出机场。
声音也是温柔的,问她晚上吃了什么。
第一句话就让云畔不知所措,少顷,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又被即刻拆穿。
如果看得见的话,周唯璨现在应该在皱眉,语气里的温柔也淡了不少,催促她快点吃饭。
有点像指责。
指责她第一天开始就不听话。
云畔立刻答应下来,电话打完,她迅速点了一份学校附近的煲仔饭,等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外卖也刚好送达。
她坐在书桌前,拍了张食物的照片给周唯璨发过去:「现在开始吃饭了。(可怜)」
很快就收到回复:「下次要早点吃。」
云畔乖乖说好的,又点开手机地图。
红点的位置不太稳定,一直在变化,四十五分钟之后,停在了海淀区颐和园路上的一家快捷酒店。
应该是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
刚开始的几天,无论信息还是电话,周唯璨回复得都算及时,每次通电话,云畔问什么都会耐心地逐一回答。
然而等复赛通过之后,他似乎一下子就变忙了,每次聊不到几句就有人过来催,不得不挂电话,发出去的消息也要等好久才能收到回复。
云畔只能每天从早到晚地盯着手机地图上的红点发呆。
时间久了,连叶舒桐都忍不住问她:“你手机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上次你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她只恹恹摇头,不说话。
周唯璨离开的第十天,发生了一个奇怪的小插曲。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云畔和盛棠去美食街吃饭,吃饭的时候还聊了不少方妙瑜的近况,说她已经彻底走出情伤,最近一个月连着甩了三个对象。
吃完饭后,她们回学校,阳光很刺眼,空气很闷,云畔走在路上,热出一身汗。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盛棠正在手舞足蹈地聊一部最近很火的电视剧,她心不在焉地听,偶尔回应几句。
蝉鸣卷着热浪袭来,地面被烤得滚烫,她稍一抬眼,就瞥见不远处某个熟悉身影。
个子很高,身形削瘦,身上穿着简简单单的T恤牛仔裤,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一边和谁讲话,一边逆着光朝她走来。
五官明明是模糊的,但是那个瞬间,不知怎的,云畔却看到了周唯璨的脸,那么清晰。因此在他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男生微愣,回过头来,有点疑惑地盯着她,随即又笑起来,稍显轻浮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找他有事。
耳朵里嗡嗡作响,很难受,云畔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终于看清他的脸。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和周唯璨没有半分相似。
她皱着眉松了手,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
盛棠跟过来,疑惑道:“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看错了。”
云畔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抽出湿巾,反反复复把手擦了好几遍。
明明没有半分相似。
为什么会认错呢。
那晚云畔失眠了。
两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和周唯璨道过晚安,可是直到现在仍然睡不着,于是又摸出放在枕边的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地图上的红点竟然改变了位置,出现在海淀区另外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去另外一家酒店?
云畔愣住,半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匆匆忙忙下了床,她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一路走进浴室,又把门反锁,蹲在地上给周唯璨打电话。
连着打了三个都没接。
浴室里只开了一盏顶灯,天气闷热,洗澡时带出来的潮气还没彻底消散,地面也很滑,云畔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像一株只能生长在阴暗环境里的蘑菇那样,抱紧了自己。
明明身体疲惫至极,大脑神经却愈发活跃,情绪激烈如火山喷发,从她的心脏处活生生撕出一个口子,连皮带骨地钻出来。
云畔恍恍惚惚地站起来。
镜面上氤氲着雾气,里头的人有点陌生,她认不出是不是自己。
置物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日用品,牙刷、洗面奶、身体乳、化妆包……还有一把粉色的修眉刀。
云畔不受控制地拿起来,取下保护套。
寂如死灰的浴室里,她穿着白色的无袖睡裙,伸出手,找到手臂内侧某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将刀片贴上去,试探性地划出一道口子。
可能是太轻了。没有感觉。
她加重力气,又划了一下。
鲜血瞬间涌出来,经过她白皙细腻的皮肤,滴落在地面上。
房间逐渐被血腥气包裹,云畔感到安全,长舒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有点着迷地看着那道伤口,所有的烦恼、焦躁、不安,似乎都被奇迹般地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