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顶着大太阳走出宜安正门,一眼就看到站在跑车旁边跟人聊天的谢川,虽然看起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做派,但是神情总有几分心不在焉,再加上他换了深色系的穿搭风格,显得人也死气沉沉的。最近似乎一直如此。
她试图关心过几次,不过得到的回应都是“没什么”、“别瞎操心”,所以也就懒得再过问了。
回去的路上,谢川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边跟她聊着没营养的话题一边分神。
直到跑车开上潮平山,他总算不聊自己那个最近被仙人跳的兄弟了,打开车载音响,又反反复复调试音量,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跟周唯璨……最近挺好的吧?”
这段时间以来,谢川很少提他,云畔不明就里,点点头道:“挺好的,怎么了?”
“没怎么,这不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嘛,”谢川戴着一副黑色墨镜,看不见眼神,不过嘴唇抿得很直,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来着?”
“寒假结束的时候。”
“哦……那也已经快半年了啊,时间过得确实很快。”
云畔有点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便聊聊而已,你着什么急,我连提他一句都不行是吧?”
谢川似乎也有点烦躁,打开车窗吹了吹风,语气里有不明显的委屈,“你跟他认识才多久,跟我认识多久,至于这么偏心吗?”
云畔懒得理他,自顾自调高了音量。
歌单随机播放到一首乡村民谣风格的经典老歌,是很轻快的调子,闭上眼睛,就能够联想到自然和原始,联想到田野间的风,悬崖上的云。
她有点出神地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周唯璨会陪她去东非旅行吗?
假如是九十月份的雨季,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够看到动物大迁徙的壮阔景色,角马渡河的时候真的像纪录片里一样疯狂、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吗?湖面上的火烈鸟成群起飞的时候,翅膀真的像在风里燃烧吗?还有被誉为最美伤痕的东非大裂谷,在未来真的会撕裂出第八大洲吗?
到时候他们可以租一辆车,不设目的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开累了就随便在山林间搭个帐篷睡觉,观察身边自由来去的长颈鹿,夜里还能肩并肩看星星。
数日出数日落,谁也不赶时间,心甘情愿地彼此消磨。
在云畔心里,东非是一个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地方。
而她恰好缺乏生命力,所以才更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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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开始不久,云怀忠回来了。
这次带了一个新的女人。
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化着淡妆,穿着打扮很得体,气质也很出众,甚至还周到地给云畔带了礼物,迪士尼冰雪城堡系列的乐高玩具。
“听你爸爸说,你平时性子比较静,能沉得下心来,所以我就买了这个,放假无聊的时候可以拿来解解闷。”
女人带着低调的珍珠耳环,冲着她笑得温柔又小心。
云畔点点头,客气地对她道谢,不过视线并没有分给那套乐高一眼。
吃过晚饭,女人也没久留,很礼貌地告辞。
云怀忠打量着她的神色,许久才问:“畔畔,你觉得这个赵阿姨怎么样?”
“挺好的。”她答得敷衍,不过也的确没挑出什么毛病。
“那就再接触看看,”云怀忠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而叹了口气,“一下子你就长到十八岁了,不是小时候那个天天缠着爸爸的小女孩了,有心事也不喜欢跟爸爸说……以后,家里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帮你拿拿主意,爸爸也能放心一点。”
云畔没吭声。
想找对象就找对象,想再婚就再婚,干嘛非要拿她来当幌子?
他接着说:“上次那个,我知道你不喜欢,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的意见,爸爸肯定会尊重。”
“我喜不喜欢也没那么重要,”云畔总算开口,“你喜欢就行了。”
云怀忠闻言,似乎有几分伤感,加重语气道,“宝贝,在爸爸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是最重要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为你考虑,知道吗?”
客厅里静到落针可闻,之前的那些热闹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种令人感到窒息的爱是无法逃离的吗?
云畔低着头,用勺子去搅拌瓷碗里的猪肝汤,感到轻微的反胃,好半天才点点头,说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那个戴珍珠耳环的女人时不时就会过来。
虽然不见得比上一个喜欢,但是看得出来,云怀忠对她很满意。
大概是已经做好了当后妈的觉悟,比起云怀忠,她更加在意云畔,哪怕被无视、被扫了面子也不生气,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云畔有时候看着她,会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亲生母亲。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连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
她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早就再婚了,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新的家庭,过得美满幸福,就连午夜梦回,大概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还有过一个女儿。
日子一天天过得像流水账,八月初的某天,云怀忠总算出国,去谈下一个合作项目,云畔顿时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迫不及待地换衣服出门。
出门之前,又有点神经质地检查了好几遍房间里那个上锁的抽屉,确认除了暴力砸毁之外不可能被打开,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