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该学会支配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支配。
——控制不了情绪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Panni,这就是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意义。
“……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她终于下了决心,“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我们的事,也可以重新考虑。”
似乎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周唯璨愣了几秒才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我心里过不去什么?”
顿了顿,又问,“我们才好了几天?为什么要重新考虑?”
云畔移开目光,盯着地面潮湿的瓷砖,试图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心平气和地说一些正常的话:“你不用觉得为难,其实我知道,今天是——”
说到这里,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周婉如,叫阿姨吗?也太亲密了吧,无异于火上浇油,直呼其名显然也很没礼貌,各种选择在脑海里滚过一圈,全都不合适,最后她只能简短地说,“是她的忌日。”
空气彻底静默,不再流动。
缠绕在他们周围的,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却一直有着强烈压迫感的东西,终于缓慢地露出真身。是庞大的畸形的黑色阴影,像一堵墙,或一面玻璃,冷冰冰,有重量,几乎要将人压垮。
云畔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很在意?”
比想象中平静。
“是,我很在意,”她逼迫自己说下去,“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对我说你不在意,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没必要了。”
周唯璨却说:“如果我在意,为什么还要回国找你,为什么还要追你,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一次性抛出太多问题,云畔被他的逻辑绕了进去,好半天才给出自己心里的答案:“因为你还在乎我。”
“嗯,然后呢?”
“……你想和我在一起,想对我好,但是因为她,让你很痛苦,很矛盾,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到现在才回来,就是因为不想看见我。”
周唯璨静静地听她说完:“这是你给我安排的剧本吗?睡不着的时候你就在想这些?”
云畔没吭声。
须臾,又听到他说,“去换衣服吧。”
“……什么意思?”
“不是想知道我去哪了吗?”周唯璨拽着她的手腕走出浴室,“我现在带你去。”
云畔被他拽到衣柜前,大脑一片空白,而他已经脱了那件怎么拧都拧不干的毛衣,赤.裸着上身,随手抓了件卫衣套上。
总算回过神来,她也跟着开始换衣服。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指有点抖,外套的扣子怎么都扣不上,周唯璨低下头,帮她把那些不听话的纽扣依次扣上,又扯出一条羊绒围巾,在她脖子上裹了几圈,才说:“走吧。”
一路出了家门,下了电梯,走进地下车库,没有人说话。
车上静悄悄的,没开音响,一时间除了空调低低的运转声,什么都听不到。
周唯璨心情不好。云畔察觉到了,却无话可说。
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态吗?
雨声渐渐停息,风还在无休无止地刮,压断了路边的枯枝。
凌晨的雨夜,马路空空荡荡,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水花飞溅。
刺眼的车灯连成一条线,照亮他的侧脸,那双眼睛仍然像流动的河,像黑色的冰川,像隐晦的诗。
让她着迷,也让她束手无策。
就这么沉默了很久,踩着绿灯即将结束的三秒钟闯过十字路口的片刻,毫无预兆的,周唯璨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云畔有种开小差时被老师点到名的错觉。
“有时候,你让我觉得很挫败。”
挫败?
他竟然用了“挫败”这两个字。
云畔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他。
周唯璨仍然直视前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把车开得又快又稳,或许已经超速,但是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第一次,是我发现你在我手机上装了定位。”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云畔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又听到他说,“第二次是现在。”
车子已经驶离市区,拐入一条僻静小路。
不多时,周唯璨把车停到墓园门口,熄了火,扭头解她的安全带,动作算不上温柔,“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不告诉你今天是她的忌日,只是觉得没必要,也不想影响你的情绪。”
车厢里很暗,云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安慰,于是没有回答,跟着他一起下车,往入口的方向走。
午夜时分,墓园里很空旷,阴森森的,像极了另一个世界。她好像又开始紧张了,不知道周婉如的鬼魂是不是正躲在哪里窥视她,连手心都冒出冷汗。
周唯璨没有回头,却牵住了她的手,淡淡的温度贴在她皮肤上,让她重新回到人间。
雨停了,空气仍然潮湿,石板路泥泞不堪,路灯伫立两旁,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穿过那些高高低低的石碑,当周婉如的黑白照片闯入眼帘,云畔心脏骤缩,眼皮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应激,但她就是会钻牛角尖,会反反复复地回忆周婉如的死,会在白纸上串连前因后果,而后陷入无止境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