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
阮希大概是唯一一个让她能够毫无顾忌提起周唯璨的人了,云畔犹豫片刻才道,“但是他这几天去北京出差了,我有点失眠。”
阮希闻言,有点俏皮地朝她眨眨眼,故意打趣,“怎么,没有性生活一个人连睡都睡不好啊?”
“……”
云畔竟然无法反驳,许久才说,“也不是,就是不太习惯。”
她只是太依赖周唯璨的怀抱了,比药物更加直接有效,被他抱在怀里睡一夜,连梦都不会做,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聊天的间隙,七分熟的牛排被端上桌,还冒着热气,阮希低头,慢吞吞地拿起刀叉,却没有动,似乎在出神,许久才说:“……对了,前几天钱嘉乐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下个月有没有空,最后再去看一场他的演唱会。”
直到吃完饭,逛完街,云畔开车回家的路上,仍然没有问出口——那你打算去吗?
归根究底,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活,与她无关。
更何况阮希已经结婚了。
如果换了是她……云畔想,就算她和别人结婚了,只要周唯璨回来找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婚,重新和他在一起。
但这个“如果”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根本不可能发生。
百无聊赖地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云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段周唯璨应该还在忙,于是忍住了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她随手打开车载音响,刚好随机到一首钱嘉乐的歌,好像是不久前刚发行的新单曲,是他亲自作曲的,《情书》。
这首单曲发行之后,反响尤为热烈,算得上是继《唯一》之后,他个人参与创作的歌曲里最受欢迎的一首。
是一首曲风沉郁的苦情歌,总时长将近八分钟,开头是大段纯伴奏的留白,云畔留意了一下,留白的部分总共有一分十三秒。
很巧,阮希的生日就是一月十三号。
最后旧情人变不成老友,反而成了灵感缪斯。
回家的路上几乎一路红灯,云畔耐着性子等在第三个路口,看着挤在斑马线上过马路的重叠身影,漫无目的地发呆。
头顶的数字缓慢地进入倒数,云畔回神,视线重新望向前方,随即,猝不及防地在黑压压的斑马线上,看到一个倒下的人影。
像风筝断了线,轻飘飘又沉甸甸,一头扎下来,没再动弹。
也像一滩烂泥,或腐肉。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人群凝滞几秒,陷入慌乱,有人反应不及,脚步踩在他的手臂和大腿上,而那人像是断了气般一动不动。
云畔的车停在稍微靠前的位置,能够隐约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上班族,电脑包还提在手里,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很像是劳累过度引发的晕倒或猝死。
恐慌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斑马线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在打电话叫120,有人在帮他做急救,附近的两名交警也匆匆赶来,开始指挥交通秩序。
前方路段被暂时封锁,车流纷纷掉头,往左右两方的岔路拐,云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没有跟着其他车辆一起掉头,而是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下来,挤进拥堵不堪的人群。
大部分都在看热闹,窃窃私语,而那个正在帮忙急救的女孩子,脸色难看至极,正在着急地跟旁边的警察交流。
隔着汹涌人潮,云畔竟然听清楚了她的声音。
——救护车还有多久到?
——已经没气了。
已经没气了。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随时随地都会画上休止符。
云畔浑浑噩噩地伫立原地,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这一刻她很想给周唯璨打电话,但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号码。
分不清究竟是过了一秒还是一个世纪,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般转身离开。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云畔浑身乏力,手指微颤,连着输了三遍密码才输对,匆匆走进卧室,连衣服都没换,就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进被子里。
时间有没有流动,窗外是天亮还是天黑,这些她通通分不清,铺天盖地的鲜血将她的视线吞没,甚至还能闻出尸体腐烂时发出的刺鼻气味。
可怕的是,她对此并无恐惧。
后背不知何时起已经被冷汗浸透,云畔意识到自己正在剧烈发抖,于是强撑着下床,去客厅吃药。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抗焦虑的镇定药物,今晚却额外多吃了两粒。
吃完药,情绪平缓了少许,云畔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随便翻出一件周唯璨常穿的T恤套在身上,重新抱住那张薄薄的蚕丝被,脸颊埋在里面,寻找他身上残留的体温和味道。
房间里静得像极了停尸房,氧气被一再挤压,云畔错觉般以为自己也是一具陈列其中的尸体,窒息感分外强烈,于是难以忍受地伸手在墙壁上轻敲,开始人为制造噪音。
不记得到底敲了多久,直到她的指骨关节开始肿痛麻木,才停下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几点了?
她正想伸手去摸手机,恰在此时,听见急促的来电铃声。
思维迟钝地偏过头,直到铃声响了无数遍,濒临自动挂断的边缘,云畔总算成功拿到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摁下绿色接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