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侧过脸去,云畔只觉呼吸骤停,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
打完之后犹未解恨,男人狠狠瞪着他,提高了音量,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你没脸进去,她也不想见你!我们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摊上你这只喂不熟的白眼狼?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男人又把那只手在脏兮兮的棉衣上使劲蹭了蹭,这才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院。
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周唯璨的父亲。
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父亲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云畔感到迷茫、无措、心疼、愤懑,层层叠加的情绪像火山爆发,沉甸甸地堵在她胸口,无处发泄。
而视线之内的那个人已经转过身来,无所谓地擦了擦渗血的嘴角。
她躲闪不及,直直撞进他眼底。
少顷,周唯璨看清楚她的模样,神色诧异,似乎正在用眼神无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畔大脑宕机,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要编出怎样完美无缺的谎言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
事实上周唯璨并没有心情理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风,云畔被吹得清醒了少许,看着他走进前面一家便利店。
没敢再跟进去,她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不多时,便看到他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推门出来。
他站在便利店门外的垃圾桶旁边,拧开瓶盖把水灌进嘴里,漱完口后,又弯腰吐进垃圾桶里。
云畔看到了。他吐出来的水里混着血丝。
那一巴掌的确半点没留情。
就这么吐了几口血水,周唯璨扶着垃圾桶边缘,慢吞吞地站起来,随手擦了擦嘴角,就要往前走。
云畔终于忍不住,小跑几步跟上去,指着医院旁边的药店问:“不去买药吗?还有,你这个得冰敷吧,否则不容易消——”
周唯璨打断她,“一点小伤,不至于。”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云畔没放弃,“不去药店处理一下的话,你明天肿着半张脸出门也很奇怪吧?”
他却反问,“奇不奇怪,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和初见时类似的,隐隐不耐烦的语气。
意识到他心情不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云畔默默走在他身边,没有再开口。
街道寂寥空旷,无声无息间,他们已经将那幢医院大楼甩出很远。
行至分岔路口,周唯璨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看那些睡在路边的乞丐吧,附近天桥底下有很多,比看我有意思。”
不待她回答,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别再跟着我。”
天空没有下雨,云畔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被淋湿了。
他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静静地站在路口,看着他走远。
刚刚橘色路灯照亮他眼底的须臾,他意识到了吗?
他看起来很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烧成一把飞灰,永永远远地消失不见。
周唯璨怎么可能这么迷人。站在阴影里抽烟的动作迷人,对她爱答不理的神态迷人,就连难得流露出来的痛苦也迷人。
云畔想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或者她原本就有隐藏的受虐倾向,一颗心不讲道理地向他偏沉,挣扎无用。
沥青路面上有几辆私家车疾驰而过,刺眼的白灯亮起,她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街角。
只剩零星月光,陪她赖着不走。
周唯璨应该是月亮。
尽管裹满黑色污浊,尽管表层残破不堪,也仍然是月亮。
第17章 清醒梦
云畔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方妙瑜还没回来。
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等吹干头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终于收到回电。
手机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DJ声,方妙瑜很显然是喝多了,含糊不清地说自己晚点回来,让她先睡。
云畔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声音就换成了傅时煦的。
他倒是很清醒,挺有礼貌地跟她说不用担心,又说晚点会安全地把方妙瑜送回宿舍。
挂断电话后,云畔关了灯,在一片漆黑中爬到上铺。
宿舍里开了空调,很暖和,她数了半天羊还是睡不着,又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翻出那张已经烂熟于心的个人名片。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回宿舍了吗?睡着了吗?
那一巴掌还疼不疼?伤口有做任何处理吗?心情还是很差吗?
铺天盖地的疑问占据了她的脑海,连一丝丝空隙都分不出来给别人了。
云畔很想不管不顾地发送一条好友申请过去,但是她想周唯璨应该不会同意,纠结一番还是作罢。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教室。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其中一张课桌上。
电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耳朵里钻进一片早自习特有的文言文朗诵声,像蚊子嗡嗡叫,吵得她头疼。
阳光灿烂刺眼,窗外是大片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墨绿色树影层层叠叠,偶尔有光透过树叶罅隙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