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这么直接地袒露出自己的情绪,因此云畔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着他走。
周唯璨走得没有梦里这么快,她勉勉强强能跟上,可是他太高了,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举伞举到手臂都麻了,还是无法为他遮风挡雨。
夜空黑沉沉的,无边无际,似乎随时都会塌陷,路上基本不见人影,狂风大作,甚至压垮了路边几棵枯树。
今晚很适合被当成末日。
他们也很像是在逃亡。
就这么走了七八分钟,周唯璨在一片四四方方的屋檐前停下脚步。
云畔猛地急刹车,才堪堪停住,没有撞上他肩膀。
单薄的外套留不住任何温度,她冷得直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靴口也进了水,浸湿袜底。
整个世界只能听到猛烈而急促的雨声,砸得她耳膜生疼,周唯璨就在此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屋檐底下。
那片薄薄的青灰色瓦檐瞬时将外头的疾风骤雨隔开,云畔后背贴着门框站稳,长发淋湿了大半,凌乱地贴着脸颊和脖颈,样子应该很狼狈。
而那把雨伞仍然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向他的方向偏移。
他们面对面站在屋檐下,咫尺之隔。
周唯璨看着她,半晌才说:“真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啊。”
是很平直的调子。
云畔以为自己想说的话有很多,然而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我有点担心你。”
原来不是你进了派出所,而是去捞人的。
如果能够早点搞清楚就好了,贸贸然跑过来,显得自己更冲动更招人烦了。
白色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的闷响里,昙花一现般照亮他的眉眼,连长长的眼睫毛也在往下滴水。很狼狈,可是也很美。
云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直到空气里响起冰凉的金属声——是他在一颗颗地解大衣纽扣。
等到全部解完之后,他脱了大衣,抬手裹到她身上。
衣服内侧还有他留下的淡淡体温,很温暖,云畔忍不住裹紧了一点。
周唯璨看见她的小动作,轻声道:“还知道冷啊。”
“……出来得太急了。”
“怎么,以为我被抓进去了?”
“也不是,”她斟酌着说,“只是怕你万一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想来看看。”
他静静站着,后背全都淋在雨水里,却浑然不在意,“上次跟你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
云畔垂下眼睛,迟疑片刻,认真地向他提议,“我想过了,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们可以不告诉别人,不告诉方妙瑜……只要他们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话音未落,周唯璨有些嘲弄地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这样很像偷情?”
“哪里像?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吧,只要我们两个人知道不就好了吗?”云畔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她的确把他上次说的话认真地想过了。
认真到把那段话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全部都清清楚楚地拆解出来,逐字逐句地分析过了。
比起拒绝,更像提醒。
提醒她——他们之间除了陌生人之外,不应该发展成任何亲密关系,否则只会把原本平静的水面搅得一团糟。
周唯璨盯着她看了几秒,神情堪称专注,却什么都没有说。
也什么都不打算说。
道路上刺眼的车灯一晃而过,云畔看到雨水已经将他的肩膀和手臂彻底打湿,单薄的黑色毛衣就湿漉漉地贴着他的皮肤,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
她顿时忘记了他们正在谈论些什么,满脑子都在想,他看起来很冷。好像随时都会被冻僵。
如果今晚真的是末日。
那么他们最后的结局,应该是被冻成两座冰雕。
要怎么做才能够使冰雕融化呢?
云畔不知道,却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第22章 一个下雨夜
脸颊靠在他湿淋淋的胸口, 冰冷的雨水流到眼睛里、耳朵里,此时此刻抱着这个人跟抱着冰块没什么两样,云畔却浑然不觉, 甚至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心想,如果我是一盒火柴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反反复复地点燃了。
雨伞不知不觉间从她手里脱落, 伞面砸到地面上, 溅起一阵水花,而后被风吹出很远的距离。却已经无人在意。
周唯璨没有推开她。
这个认知让云畔感到血液逆流,她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用力地抱着他, 良久, 才偷偷仰起脸, 想要看一眼他现在的表情。
额头无意间擦过他的下巴,就在她试图抬眸的前一秒——周唯璨伸手握住了她的后脑勺, 把她的脑袋往下摁了摁。
云畔被迫重新靠回他胸口,耳边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 似乎比想象中急促。
又过了一会儿——
“抱够了没?”
生怕他会推开自己, 云畔将他抱得更紧,就差像树袋熊那样手脚并用地缠上去了, 闷声道:“抱不够。”
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周唯璨短促地笑了一下, 不过并没有心软, 手上用了点力气, 轻而易举地把她扯开了。
那件黑色毛衣不仅湿透了, 还变得皱巴巴的, 下摆被她蹭出了几道清晰的褶皱, 他也不在意,低头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甩了几下水,就开始摁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