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已云淡风轻地转扬了修长的手,将桌上的小暖炉拢入掌心,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上,眉峰微抬地回望过来。
目光仍是寻常的幽幽深冽,仿佛坦坦荡荡。
素来藏在深处望她时独有的缓纵,也不加遮掩地从眼角眉梢里透露出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低头将桌上的纸卷取过。
才一翻开首页,一道鲜红的衙察院印章就刺入眼帘。印章下“结案”二字更是黑黢黢得如深渊,让人仿佛一瞬陷入失重。
她凝着脸,来不及细看,又“唰唰”向后翻,很快就看见了第二个、第三个鲜红的衙察院印章。
果然……如傅重礼所说,这是谢逐临手上另一份卷宗的备案。
而且,也果然正是那三起案件的结案卷宗。
她不由得神色复杂地再度抬眸看了一眼谢逐临。
他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暖炉的鎏金壁上轻摩,察觉到目光,抬眸自然地对上她的视线。
“……”
任阮忍住憋着的一肚子狐疑和质问,深呼吸了一口,将卷宗重新翻回前面,认真阅览起来。
第一篇结的是公主宫宴上中毒之案。
关于现场的排查,御医的诊断等等密密麻麻记载了三页纸卷,任阮没耐心看完,直接翻到后面。真凶那一行上,“尝膳官”三个字赫然入目。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心口还是闷闷一滞。
下一页便是昆玉园鲤溪女尸案。
依旧还是密密麻麻的现场勘查,证物分析,目击口供等等。心急的少女已经“唰唰”翻页,手指按在了真凶那一栏。
这回上面所写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小德子。
这是谁?
任阮颇为惊疑地怔愣了一下,连忙又搜寻着这个名字向前翻。
原来,这小德子隶属慈禧宫,本只是个最低等的洒扫小太监。卷宗里记载他的口供里,承认是由于前些日子因为躲懒被梦柯姑姑责罚,他怀恨在心,一时歹念徒生将其溺死在了鲤溪里。
“荒唐。”任阮还没看完,就已经忍不住蹙眉出声,“既如此,那鲤溪水中的鸦罂又如何解释?”
“小德子割去死者头颅的动机又何在?还有死者身上所带的成年毒瘾?还有死者后颈——”她刹住嘴。
——后颈上那个诡异的六芒星刺青。
她抬头,带了半遮半掩的质问意味,和谢逐临幽深的眼眸直直对视。
他毫不回避,只将眸底的暗波几不可见地沉沉落落。
“我看看我看看!”杜朝迫不及待地也把脑袋凑过来,乱糟糟的翘毛一下子切断了两人间的视线。
“啊,这里这里,任姐看这段!”
“经核查,梦柯姑姑的确沾染上了鸦罂多年。由于死者在宫宴上毒瘾发作,小德子就是以给其送鸦罂的借口,将死者骗至当时无甚人过的昆玉园,将其残忍杀害的。”
杜朝随着自己手指滑过的文字读道:“经审讯,凶手承认割下死者头颅,是为混淆视线,企图使调查时能够晚些发现死者真正的身份,而避免过早地查到自己头上来。”
上面还记录,衙察院拿住小德子时,他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悄悄藏在了准备被运送出宫的圾车中,正要畏罪潜逃出去呢。
任阮仍是眉头紧皱。
尽管卷宗后面,还记录了从小德子居所里挖出的带血斧头凶器,尽管还有瞧见小德子在与作案时间吻合之刻,行迹可疑往昆玉园去的目击者证词。
人证物证俱在,顺理成章,严丝合缝。
但是,“就仅仅是一个小德子?”
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先压下心中越发激荡的愤惑,伸手从杜朝那里取回卷宗,又将之迫不及待地向后翻得“唰唰”直响。
直到看到最后瑶池殿纵火案件部分那个鲜红的印章,她才倏地停下来,沉沉盯住真凶那一栏。
任阮面色渐渐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复杂。
这一栏,竟是一片空白!
目光再朝前面的文字粗粗扫过,原来这桩瑶池殿纵火的结案之由,居然将玉芙公主的死因,归为——
自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8 07:36:15~2023-04-21 17: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1aric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最后一重烟火
◎看来已然是一刻也不愿再忍耐◎
“这怎么可能!”
杜朝先忍不住叫了起来:“若是自戕, 那莫名出现的其他几具和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呢,又该如何解释?公主自戕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玉芙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又深受太后的宠爱, 怎么就想不开要自戕?
“还有瑶池殿幸存下来的那些宫人里面,不还有些是帮凶吗?”
白纸黑字的口供记录里明明白白着呢, 他们亲口承认, 是接了好处, 帮着幕后凶手在殿内各处泼洒稻米油助长火势啊。
“可如今这‘幕后凶手’,却成了玉芙公主自己。”
任阮几乎要气笑了:“所以衙察院以为,是公主本人隐姓埋名躲在幕后, 为了自戕而故意背地买通自己的宫人?谢大人, 这是公主托梦亲口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