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熟悉
◎臭猫。◎
整座让京都人闻之色变的衙察院其中, 最肃杀神秘的高楼,任阮已经不知道进出过多少回了,早就如入寻常无人之境。
然而这一回踏入, 心头却如同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似的,在胸腔扑通得很不平静。
明明今天的高楼小院, 才是真正的无人之境。
她从高楼的虚掩的正门推入, 空旷的间廊阒无人声。从前偶尔能撞见匆匆进出的第一部 卫也被不见踪影, 再往里去,静寥的小院只中央的一株凄零零的梧桐,树下她未画完的框卷架纸依旧散落未动。
任阮望着那梧桐萧索的枝头怔了怔神。
上一回留心在它身上, 还是那日落下的一叶枯黄, 被捻在谢逐临的指骨间。
他容色冷淡如冰,听她傻愣愣地口不择言, 说:“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
她垂下视线,忽然伸手摸了摸坠在裙面上莹润的金玉腰牌,想起从承泽堂回来之后,平安曾经很不解问自己的话儿。
“姑娘和谢大人,奴婢真真是看不懂。明眼人儿都瞧得出来这两个心意相通,偏生又总是你别扭来我置气去的, 到底是何苦!”
杜朝也曾半玩笑半认真地点她:“我看谢大人就是个冷葫芦, 但总归任姐你眼明心亮,又伶牙俐齿的啊!若是有哪里想不通, 直接问谢大人也就是了。”
“大人待任姐这般不同,难道姐姐还不懂大人的心意?”
他们说的对,又不对。
谢逐临待她, 的确是明晃晃逾越了寻常的不同。
任阮松开手中的腰牌。
可是心意, 究竟是什么心意呢?
她其实没忘记除夕宫宴那晚在小阁里的灼灼目光和压抑情愫,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那句质问:“你不是说,我们心意相通吗?”
此前种种的暧昧一直积攒压累到除夕那夜,在小小的偏阁里满满拥挤着仿佛呼之欲出。
她也没忘记初一那天他朝服也不及换便匆匆来任家小院向她贺新年,临走时欲言又止,冷冽目光里含了模糊的缱绻。
他要她来见他。
那样的氛围,和只差一句明言的对话,叫她那时几乎以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是差了就是差了。
模棱两可就是模棱两可。
究竟是心意相通,还是逢场作戏情至兴起的随意逗弄,或者上位者为利用而若即若离的拿捏手段?
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办法如他们所说的直截了当。
这不是现代。
纵使明面上她似乎已经在京都如何风光,但她还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阴差阳错所站上的高台,其下不过只有一根不知坚固的柱子孤零支撑。
猜错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就如傅重礼所说的那样,看似花团锦簇,实则一星小小的火苗,就能轻易将她身下所有依仗全部焚烧殆尽。
任阮立在梧桐树下愁眉苦脸。
初一那日在任家小院里,他口中只能当面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从前无数次的在意关照,留心为她铺设好的安稳荣华,再加上今日特特送来的新衣首饰。
她并不真的是原主这种未开情智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平安的期待兴奋是为何。
可若今夜要说的话,其实是那一星要将自己所有依仗都烧毁的火花呢?
露出动心端倪的下属太容易有非分之想。哪怕一开始的逾越并非自己。
但上面的人永远不会错。也没有任何一个理智的上位者,不会将这样的隐患掐灭的摇篮里。
更何况漠然无情如谢逐临。
任阮抽了抽鼻子,努力把沉重的心自嘲地轻松起来。
行了。
以后不准她蹬鼻子上脸事小,要是为此克扣她工资和奖金,可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任阮耷拉着脸扯了扯身上的缎光晶莹的裙摆。
这莫不是断头抚恤金。
她做着心理建设,一步一小挪,慢腾腾地往刑场去。
忽然,任阮余光里见着空荡无人的院落里有个方向,什么东西突然动了动,心下登时微惊。
她忙侧脸去看。
只见那高楼内门旁边从来都是空置着的长躺椅,那已然结了蛛网的扶柄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搭着一只苍老皱巴的手。
此时黄昏几乎已经完全阴沉在夜幕之下了,阴暗死寂的院落里,那突兀出现的手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躺椅慢慢地“吱呀”两声,缓缓坐起来一个双目布满白翳的老翁,眼神空洞地直勾勾望向她。
任阮认出椅上的人,有些迟疑道:“谢伯?”
记得之前吾十九不是说谢伯离开京都出任务去了么,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也是,谢逐临出使西芜在即,此行任务艰巨危险,想来也需要谢伯高超的医术在身边保驾护航。
任阮想清楚其中其中关窍,也不害怕对方可怖的面容,反而上前了一步,笑道:“好久不见谢伯您了。”
“听我的丫鬟说,您之前为着小蛮的病情来过许多次,实在不胜感激,却还不曾寻着机会当面向您道谢。”
她福了一福身,还不待正式说些道谢的话儿,再顺便问问小蛮病情的细节,那躺椅上的人已经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谢伯声音沙哑:“大人在长梯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