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样就能离他内心埋藏多年的痛苦更近一点,替他分担些许悲楚。
“然后我真的放弃了搜寻。这么几年来,果然一直是杳无音讯。”谢逐临低冷的声音微微颤抖,“一直到前年的盂兰盆节。”
他猛然刹住话头。
但任阮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这又一个重叠的细节:“盂兰盆节?”
玉芙公主死前种种的蹊跷,真真假假之间的替换,亦是从盂兰盆节之时开始的!
为何这些诡异的犯罪和案件,时间节点都牵扯上了当年的盂兰盆节?
任阮带着浓重的疑心,默默将这一重点记下。
谢逐临顿了顿,声音才渐渐恢复平稳:“而当年盂兰盆节的盛典结束后,第一具无头刺青尸体,所出现的地点,是在衙察院。”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凶手第一次抛尸,瞄准的居然是整个京都比之皇宫还要更森严戒备,令人闻风丧胆的衙察院?
而且就是这样放肆的犯罪,竟然都没能让衙察院将之查出抓捕,反而能够持续地在京都悠游自在地随时再将后面的尸体一一抛出来?
“衙察院有内鬼。”
“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能揪出隐藏在这无数忠心耿耿兵卫中的,那一双黑手。”
他忽然陷入安静。
任阮默默收紧手臂,更用力地环抱住他。
半响,谢逐临才沙哑着声音开口:“第一个被抛尸的是吾三。”
“那素莲祖母案中所谓证人尸体,是吾七。”
“倒在画像司中洗笔池的是吾五。”
“福膳斋井中的——”
尾音里压抑不住的沉痛,让他只能再次咽下话头。
谢逐临不再说话,慢慢垂下头,像是一只顶天立地的白鹤无比悲伤地垂下巨大的羽翼,环抱住娇小的少女,像是环抱着天地间唯一可以停靠的枝桠,小心又茫然地埋在少女的发间。
他清磁的声音沉闷下来:“阿阮。”
“你说,那个人怎么狠得下心来。”
面对他缓缓流露出来的脆弱,任阮不断漫上来的心疼几乎也要泛滥成灾。
他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她当然明白。
能够在当今的衙察院中抛尸得不留痕迹,且全身而退断掉了一切线索的人,除了如今衙察院高层中的第一部 卫们,还能有谁?
可是现在的第一部 卫中……别说是她最熟悉的吾十九、吾十六、吾十二,就是其他中的无论哪一个,任阮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真相会对整个衙察院,对谢逐临造成多大的冲击。
她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在很快,谢逐临已经重新抬起头,微微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冷静望向她眼底:“所以我离京之后,阿阮,哪怕是衙察院中的人,你都不可全信。”
任阮怔怔地望着他,终于明白了今夜他这些刻意避而不见,这样曲折安排的用意。
如果说谢伯,或者吾十九是有心害她,那么今夜在这种可能上毫不设防的自己,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好,你放心。”
见她点头得认真郑重,谢逐临凝在长眉冷眼间的浓重沉戚总算稍稍舒淡些许。
悠扬的钟声忽然从上面遥遥地传来,他侧耳听了听,忽然扬了扬唇角:“足够了。”
谢逐临按住少女还想再开口的唇,凑近她低声道:“时间不多了,今夜这些往事,不许再问了。”
被止住的少女有些茫然,然而下一秒,她腰间忽然被稳稳地揽住,接着便是周身一轻。
反应过来时,她已随着他从那狭小昏暗的地下室中腾空而起,加上在盘旋而上的长梯栏杆几处轻巧的借力,才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到了高楼最高处顶端。
几乎是脚尖触及到那鸦青黛瓦的同一时刻,她听得头顶一声爆炸的轰隆响声,抬眼望去,绚烂盛大的烟花在夜幕中闪耀着朵朵绽放,冲上天空的银火应接不暇,灿灿生辉。
月光盈盈,脚下繁华辉煌的京都不近不遥。
万家灯火和夜空中流光溢彩的无数烟花星火,一同光华交融,璀璨夺目。
任阮被这眼前的无与伦比的盛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那场谢逐临特意掐着点为她开窗,还被杜朝吹得天花乱坠,却没能在宫中瞧见的最后一重除夕烟火。
谢逐临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状似无意道:“这里比宫中的更好看。”
任阮忍不住扑哧一笑。
望着少女笑容中红红眼角还挂着的泪珠,谢逐临目光闪烁地转过身,背对身后的漫天烟花和灯火,独独满眼只凝视住她一个。
他俯首下来,清冷又醇暧的声音穿过烟花的嗖嗖和爆破声,落在她耳边,叹息似的重复:“阿阮,我心悦你。”
“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像他一样背叛我。”
情意的绵绵在尾音里落成冷戾。
任阮心头一跳,抬起眼睫,却只瞧见他清冷眉眼中蕴蕴的温柔和悲戚,并寻不到一点阴鸷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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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