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莲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民女知道!祖母被杀那天,其实民女真的远远地瞧见了凶手行凶,却没能赶过去阻止!”
她泣不成声:“只是民女身为被害人的家属,证词必定不能入簿,加上两位证人所见与我相差不大,才没声张的。”
那天祖母听了秦朗与任家定亲之事大怒出门,一直快天黑了都未归。
素莲心里担忧,便出门寻找。四处不见,她便循着推测往任家走,谁知却隔着护城河远远看见,有人正持刀捅向自家祖母。
当时她急着奔去相救,却不慎滑倒,怀着身孕又急火攻心之下竟直接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听闻的已是祖母的死讯。她难以接受自己未能阻止凶手的现实,又有证人站出,是以下意识逃避了自己的目睹。
任阮仔细听着,提笔开始勾画线稿:“你方才说,觉得这人是个方形脸,眉毛很粗?”
“大约是的。”素莲擦了泪,努力回想着,“感觉也不是那么方,又好像有些宽圆的感觉。反正比较胖。”
“胖?整张脸是比较顿肉,还是带了轮廓的阔面型?”
素莲有些没听懂。
任阮换了种说法:“就是你看他单纯肉很多脸胖,还是脸很宽但看得出五官的轮廓。”
“啊……”素莲皱眉比划着,“大概是看得出轮廓的那种大脸。因为当时傍晚天暗了,我匆匆瞥到他大半张脸还能看见些光打过去的影子……嗯……就是这样还挺明显的。”
任阮一手画笔不停动作着,一手快速翻动证词簿。
她还反复询问素莲一些问题,一面思索推敲获得的信息,一面也不断发出新的问题引导着素莲唤起更深层的记忆和印象。
这位任姑娘似乎还有读心术,她甚至中途停下来认真地纠正素莲的偏差:“素莲姑娘,请你停止回忆商粤彬的脸,把自己重新投放到那个黄昏的记忆里去,不要先入为主,好吗?”
而素莲也是一副恍然的模样,抱着脑袋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一些形容,重新提出了许多听起来没什么用的细节。
譬如“他看起来不太高大,但很敦实”“他拿刀的样子看起来力气很大”“那个人给她感觉非常的狠毒”等等。
说到后面,众人都要以为任阮会很没耐心了,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飞速地画出许多张各异又相似的画稿,不断询问素莲是否相像,再修改,丢弃,绘画,修改,再绘……
先崩溃的却是素莲,她捂住脸:“真的再记不起来了,昏倒过后我记忆模糊了许多……”
“求求你别再问了,我每次想到那个傍晚我的祖母,我就……我真的很恨……”
青年衙役劝她:“姑娘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这位任姑娘真能帮您抓到真凶。”
素莲忍住哭泣,抽噎着把捂脸的手放下。
“好。”任阮在桌案上端详片刻,从一堆画稿中抽出几张,“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就够了。”
“什、什么?”正做着心理建设的素莲呆愣了一下。
“你当时是站在护城河的哪里看到这幅场景的?河的桥上?河边?还是河下的拱门路那里?”
素莲肯定道:“河下的拱门路。我当时想着那里人少,去任家也近。”
商阮露出满意的微笑:“原来如此。”
她毫不犹豫地松手,将手中多余的画稿散落,唯独剩下中间的一张。
“杀害素莲祖母的真凶——正是此人。”
画稿被细白的手指翻过来面向众人。
“这……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这人和任老爷长得是有点像啊,但完全不是一个人啊,证人们怎么看的啊?”
“这真是真凶吗?”
众人指指点点惊讶地议论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人认识画像中的人。
唯一一个眼神突变的人,是素莲。
这个人……他,他分明是……“秦叔?”素莲指着画像指尖发抖。
秦叔是秦家的老奴,并没有跟着秦朗上京赶考,京都自然无人认识。但曾经和秦朗在苏州老家成婚的素莲,却是见过的。
在苏州待的时间短,她并未留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奴,早将他忘在脑后。再加上自我逃避和其他证人的描述,她一直坚定地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任粤彬。
但如今回想起他的脸,再代入那夜的匆匆一瞥,素莲只觉背脊发凉。
就是他,秦叔!
拿了证词薄和画像的府尹不解:“这画的,怎么和其他证人的描述似乎有些相悖?”
“这里,说看到的是个驼峰鼻。另一个又说是有些尖的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嘈杂的吵闹声又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等着任阮解答。
任阮一笑,从画案上又拿出几张。
“每一位证人看到行凶时所站立的位置不同,看到的凶手面貌角度也不同。”她将手中人物不同的角度展示给大家看,“而且当时是昏暗的傍晚,光影对人的面部结构也会造成切割。”
“所以每一位证人对凶手的形容都会有出入。我只需要将当时的场景还原,把几份证词重新结合起来,就能创造出这幅完整的画像。”
任阮:“而凶手为了嫁祸家父,故意穿了家父平日的衣饰,又仗着眉眼的几分相似,才误导了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