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道:“皇帝传唤我进宫,自然是要褒奖我。”
“不仅如此,桥头女鬼案的破案宗卷,亦要交归衙察院。”
任阮对此瞠目结舌。
不仅震惊于谢逐临的厚脸皮,还再一次认识到了他在京都,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不知道皇帝是否知道真相。但往后的此事真相的记载流传如此,案件归宗奖罚如此,当时现场真正发生的事情,还重要吗?皇帝知道与否,更不重要了。
任阮安静了一瞬,还是按耐不住脱口问他:“谢逐临,你射出的那一箭,其实根本就……”
……根本就没有必要你知道吗?
她问:“其实陈文山手里,抱着的是他母亲的骨灰坛,你知道吗?”
不是什么炸药,根本不是。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回过身,望向窗外月夜。
事后金吾卫清查现场,报告事无巨细,他当然也一清二楚。
河水里,青花瓷坛里,都没有丝毫炸|药的成分。都是骨灰。
或许那一抹火星,是陈文山为陈母点上的一根檀香。
隔间内沉默良久,谢逐临淡淡问她:“要来看京都的夜色么?”
任阮始料未及。
她盯着他颀长的背影许久,才慢慢地从案几边爬起来,也走到了阁间的长窗边,和他并排而立。
京都的夜市,有如她前世所读到的大宋东京梦华录般繁华绮丽。长街万家辉煌灯火一直蔓延到远处,融入一片热闹喧嚣的明亮中去。
护城河上可见舫船夜游,莺歌燕舞,花灯在河水里摇曳,流光溢彩。
她双臂靠在长窗沿上枕着下巴,双眸里盛满了对壮美景光的震撼。
果然民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1]。
她突然想,就算没有射杀陈文山,他按照这里刑律的流程,又会落得如何呢?会不会……那般凄凉悲壮地和母亲的骨灰一起死在属于苏州的乌篷船上,死在手刃过的仇人之上,是最好的结局呢?
这一刻她不愿再去想什么刑罚,什么律法人伦。
她闭上眼睛,不知对错,不想将来。
京都的夜色真的很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窗外吹来的夜风都开始微凉时,谢逐临突然轻声说:
“烟花要来了。”
身边仍是安安静静,只传来轻缓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少女在窗前已经枕着双臂睡着了。
她小小地把自己埋在他身边。睡颜很乖,出来时松松挽就的长发已经散开,如瀑漆发衬得白皙小脸在月光下愈发如玉莹莹。
谢逐临鬼使神差地,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
软软的,柔柔的,带了沐浴过的清香。
小心又微僵的手抚摸着,突然一顿。
他突兀地感受到了少女柔软头颅后面一块坚硬的存在。
细细探查后,谢逐临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好一块铁铮铮的大反骨。
作者有话说:
《各说各话》
小竹子:老婆不想和我喝茶,不开心
女鹅(摸下巴):他好像嫌我糙汉
小竹子:原来老婆已经想开了啊,那我就纯纯吃个醋吧
女鹅(捂胸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差点让小侯爷豪车晋升公交
下一章进入下一卷啦~
ps:呜呜昨天五点起来准备面试,下午回来补觉睡太久了,结果零点没赶上更新码到现在,不行了瘫倒昏睡去了
[1]这句话最早见于《一日禅》
第37章 邻居
◎这家店的羹里有毒啊!◎
自从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 任阮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一场好觉了。
在云蒸坊的高阁长窗边,火树星桥明亮辉煌,遥远的市井热闹混在夜风中渺茫地送来。意识慢慢地沉沦下去, 心却高高地随着它们飘起,仿佛漂浮到了自由的云端。
再醒过来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身上的褥被把她掖得严实温暖。她浑身轻松舒快地爬出来, 懒腰伸得舒服到脑袋空白, 慢半拍地想起昨晚梦一样的茶坊赏夜, 睡着的自己被送回了任府。
她拢上外衣出来,才知道任粤彬已经走了。
小蛮说任父站在屋前瞧着熟睡的任阮许久,最后还是嘱咐她不要吵醒姑娘, 独自背上行囊安静地离开了。
“姑娘昨儿特意吩咐我的, 我好好地交到老爷手上了。”小蛮落寞地转述,“当时老爷眼眶一下就红了, 嘴唇抖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落着泪,把东西极为郑重地收入怀里。”
任阮默然。
那是一个布囊。
里面装的是石门桥下河水里,她从手上仔细拭下骨灰的那方帕子。
那是陈母的骨灰。尽管她的儿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她终究是这整个案子里的无辜受害者之一, 亦是任父小时爱重的长辈。
若是将帕子当做秽物直接丢弃, 她觉着太不尊重,索性好生收入布囊中, 转交给了要回苏州的任父手中。
中年漂泊惨死海上,时隔这么多年,骨灰终于能够算是重回故里。
想来这位素未谋面, 在任粤彬的描述里温柔善良的陈姨母, 也会稍稍慰藉吧。
任粤彬离开乘船下苏州不久, 京都便开始大幅降温,正式进入冬日了。
落第一场小雪的时候,任阮收到了任父来自苏州的平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