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直襟正三品官袍,极年轻俊美的长相。他身姿高大挺拔,一进来目光便越过众人,精准地与任阮探究的眼神对撞。
她礼貌地避开视线,对方则唇瓣含笑, 始终一派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
里面的明瑟见了这人, 立刻熟稔地撅了嘴叫他:“傅哥哥,你快把这家酒楼查封了!它害得周姆姆都昏倒了, 吓坏明瑟了!”
她起身,在丫鬟们慌忙的护搀下扑到他面前,扯了对方袖子委屈。
“前儿母亲的冬至宴, 傅哥哥都不来。今儿明瑟在这里受了这么大惊吓, 傅哥哥也不第一时间关心我。”她摇一摇他的袖子, “傅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明瑟了?”
“就知道傅哥哥现在只喜欢玉芙公主了!”
明瑟嘟起樱唇,刚停下的眼泪又要蓄积起来。
啧啧,怪不得说姑娘难哄呢。
前一秒还被人肉羹吓得又哭又吐的,下一秒就能给你翻旧账打变心牌。
杜朝看得津津有味,还在后头要拉任阮一块儿八卦:“这位傅大人傅重礼本是晋平王府的世子,自幼在宫中和那些公主皇子啊一起长大的,和明瑟郡主的婚约传言也传了好几年了,一直没听到正话,我还以为那些世家子们瞎点鸳鸯谱的呢。”
“现在看来,这郡主对傅大人有点意思啊。”
“怎么还扯上了玉芙公主啊。哦对,说起玉芙公主,你肯定不知道,这个公主的身世那叫一个精彩啊……
任阮:……
别说玉芙公主,就是石芙公主她也不想听。
杜朝越说越来劲儿,见任阮一脸不感兴趣地转身就往后厨去,还颠颠儿地跟了上来。
“你去哪啊任姑娘,你别走嘛,我和你说……”
正应付着明瑟郡主的傅重礼挑了挑眉,余光不动声色地往偷溜的布裙姑娘背影一闪而过。
他并未声张,只继续挂着温润笑意,游刃有余地安抚着眼前娇气的小郡主。
“好了明瑟,你向来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新来的玉芙冷落你呢?”
“乖一点先自己乘车回去好不好?傅哥哥还有公务在身。”
“可是,傅哥哥……”
傅重礼直接打断她:“来人,送郡主回府。”
他低下头,唇角仍是温润的宠溺:“明瑟一直都最懂事了,不会像玉芙一样总多愁善感要人陪的对不对?”
言罢,便温柔又不容反抗地将明瑟的肩膀转了一个方向。
再轻声哄了几句,便成功地让宠坏的小郡主被乖乖带走了。
出了门,明瑟哪里还记得方才的什么人肉羹,什么玉芙公主,一心回想着傅重礼的周到体贴,不禁羞红了小脸,还要依依不舍地和他挥别。
郡主的马车一消失在视线里,傅重礼面上的温和骤然一淡。
杜少卿被迫听完一些个皇族名门情爱纠缠,忍住又想掏手帕的冲动,想让自家儿子赶紧来报告进展,好松一松尴尬。
一转眼珠子,才发现杜朝和任阮都不在了。
这小兔崽子……
杜少卿差点把眼珠子气掉出来。
被杜少卿在心里骂的狗血淋头的兔崽子,此时正在福膳斋的后厨吐得昏天黑地。
任阮有点嫌弃地退开半步:“小蛮,你先带他出去换换气儿。”
这么不能禁事儿,难怪叫杜少卿从衙察院里踢出来了。
不过……
她想起方才瞧着如沐春风的新寺卿,蹙了蹙眉。
这位新寺卿虽瞧着温润无害,却总让人觉着其微笑下面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似的。
想来也是,能在朝堂不安时,郑金之事后稳坐新寺卿位置的人,怎么会简单。
听杜朝的口吻,这位晋平王府世子还是初入仕途。
初入仕途的世家子就青云直上做了正三品的实官,还将整个庸碌的大理寺风气迅速整治成如此,不得不说,该是手段高明。
再想杜少卿那个爱子的性格,总让人觉着杜朝被踢出来,只怕是因为现在大理寺的浑水难淌了。
哪怕自己晋了少卿,也没把握护住这个呆头愣脑的儿子么?
任阮不免在心中度量了一下。
这次赴杜少卿的邀约,其实也早猜到他要请自己回大理寺长期合作之事,她亦是过来探听如今大理寺内部情形的。
如今一看,这位新上任的傅大人,很大概率并不是个好上司啊。
她正待再回想与傅重礼方才匆匆一眼对视,突然一阵更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后厨小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衙役汇报的响亮声音。
“又发现了什么?”
她连忙高声问着,抬脚快步绕过了后厨的大冰桶。
这个冰桶里放置的是许多福膳斋的猪肉食材,经过方才大夫们和衙役们的仔细搜寻,发现了少量手指头、人耳朵等人体组织的碎片。
那些碎肉混在被半剁碎的猪肉里,若是被厨师随手捞出来直接继续处理,倒也确实难以发现。
但在经过大夫们专业的检查和分离等工作后,挑出的那些组织,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人体身上的。
就是瞧了这些微小惨白的断肢残体,叫杜朝又一次在后厨绷不住了。
绕过冰桶后就是通往后院的小门,任阮一出来,就见许多衙役正围在院中的一口井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