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闻言, 虽害怕得不由自主地贴着自家姑娘,脚上还是很听话地迈步就往衙察院的方向走。
但她家姑娘伸手在宽大的袖口下面,动作很小地拉住了她。
任阮保持着几不可闻的音量:“不走这边。”
她拉着小蛮, 尽量自然地转向往任院的方向。
侧身时,她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福膳斋门口。
那几个转身就将门口封锁了的衙役, 还在那里踱着步子, 似乎也在若有若无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她们。
小蛮紧张极了, 生怕把自家姑娘的事儿搞砸。明明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自家姑娘一样镇定自若,偏偏走路时的腿肚子就是不受控制地抖。
“没事儿。”任阮小声安慰她,“就绕个远路而已, 别怕。”
反正寻常人见过那场面, 本该恐惧非常的,小蛮这紧张的样子瞧着也不怕他们怀疑。
况且那位傅大人, 说不定也没把她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
不过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任阮带着小蛮转过街角,彻底看不见福膳斋后,又穿了两条街,才开始在路边准备寻一辆马车。
谁成想这些马车夫,一听是往衙察院去的,又大约闻见她们身上沾染的尸臭味, 一个个连连摇头, 避之不及。
最后终于有位年迈的马车夫在加倍的银钱下,勉强同意将二人送到衙察院所在的街口。
马车还没沾到街口, 车夫就迫不及待地把两人卸了下来,拿了银钱后立刻猛地一抽鞭子,如同后面有恶鬼在追似的驾车跑了。
小蛮不满地挥了挥飞扬的尘土:“什劳子车夫, 收了钱还这样态度!”
然而骂完, 她抬眼望了望死寂空荡的内街, 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就连穿堂的冷风都阴恻恻的,让人止不住打冷颤。
想起衙察院流传在市井的那些能止小儿夜啼的血腥事迹,再回想起一脸漠然看着自己生不如死还能狠扎粗针的谢伯,小蛮只觉小腿肚子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但自家姑娘却一扫方才在福膳斋的紧绷,反而颇为放松地一头扎进了这萧冷的长街。
姑娘好生奇怪,明明衙察院才看起来更可怕啊。
小蛮心中疑惧,只凭着对任阮的绝对信任,勉强埋着脑袋跟上。
整条长街寂寥无人,街道宽敞又深远,一眼望不到头。好在衙察院的正大门在长街差不多中间的位置,倒不用走太久。
还没到门口,任阮便已眼尖地看见大门前立了一个靛蓝身影,抱着双臂站在阶梯下,似是在等人。
只是那人的脸一直侧朝这边,逆着光看不清楚。
有点儿熟悉的身形,是吾十九吗?
但吾十九好像没有这么高壮。
况且要是这小子,早蹦到她面前来了吧。
任阮还在暗自思量,那人似乎是嫌她们步子太慢,抱着的双臂一松,径直转身就往她们这边大跨步过来。
小蛮抓着她袖子的手一紧。
待那人近了,暗在逆光里的脸终于展露在眼前。
还好是金吾卫没错。
任阮心下微松,但转瞬又提起了一些戒备。
无他,这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吾六。
她开门见山:“我来找谢大人。”
对上吾六,她心里总还不甚痛快,难免有些好口气不起来。
吾六亦态度冷冷:“大人不在。”
“那我可否先进去等等他?”她补充道,“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有何要事?”
“有关案子之事。”
“什么案子?”
“……”
任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一个假笑:“有关今日福膳斋的案子,大理寺的人现在已经过去了。不是说大理寺的每个案子,你们衙察院都要负责监察的吗?”
但是今日她特意留心了,跟着新寺卿出案的一群人里,衙役、仵作、捕快、大夫俱有,却没有一个按照惯例随行监察的金吾卫。
所以她在发现那一个疑点后,才心中不安更甚。
吾六一顿,脸色愈发不好:“大理寺的案子,与衙察院何干。”
“任姑娘,你一介弱流,别来这里添乱。”
果然,不可理喻的人一直都是如此不可理喻。
任阮本就不想和他将细节说太清楚,她索性懒得再解释,探头往吾六身后看。
“我不和你添乱,吾十九呢?我要见吾十九。”
吾六:“不在。”
“那我要见吾十六。”
“不在。”
任阮有点儿生气:“吾六,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是他不分由说错抓了她诶,她不计较就算了,怎么他为难起她还来劲儿了是吧。
“他们都不在,那你在这做什么?”任阮唇角带了讽意,“怎么,吾六大人这样清闲在门口赏雪,不用出任务吗?”
她记得吾十九曾说过,吾六因为旧年一个什么案子后一蹶不振,虽然挂着第一部 卫的名头,但在整个衙察院都边缘化了。
这样的嘲讽,大概是个傲气满满的金吾卫都会拂袖而去吧。
但吾六好似并不在意,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我的任务就是在这等你。”
任阮:?
她怀疑自己没听懂什么暗中反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