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虽然不懂,还是附和了两句,“看起来比京都路边的那些梅花好看些,颜色鲜艳,花如其名,的确似朱砂一般。”
“那当然啦,朱砂红梅这品种名贵得很,哪里能和路边那些比。”
追上来的杜朝一听,正踩着他“小杜大人”平日玩乐的知识点,也顾不上气喘吁吁,接过话就开始摇头晃脑地科普。
“朱砂红梅,又称‘骨里红’,这里的梅林大多是‘红须朱砂’‘重瓣朱砂’[1],比一般的朱砂红梅,还要更名贵几分。”
“这朱砂红梅京都少见,若是寻常人,连人都认不出来。还得是我从前随我爹偶尔去过一些王府侯府之处,才算知道。”杜朝奇道,“这里是哪位大人的私宅啊,这么一片精品朱砂红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啊。”
他从前在那些贵人府里,也只见过供在盆里的几株罢了。
这样说的话……
任阮抬眼问谢逐临:“这宅子在衙察院,没有在哪位的大人档案里有记吗?”
后者低下眼睑和她期待的水汪杏眸对视了一秒,然后说:“没有。”
任阮有点失望:“哦。”
也是,毕竟衙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很快把注意力从红梅移向前方,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要走到游廊尽头两边。左转后再穿过偏阁和两间偏厅厢房,应该就是内院的正房了。
整条游廊下来,到偏阁都没有见到什么血迹等凶案留痕。
一直走到偏厅厢房,除了栏杆窗门落满尘灰,透露出长久不住人的落败外,也不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任阮心中焦急,往前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些。
但随之而来的细微牵扯力,让一直专注思考观察的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修长手指居然还在。她不习惯与人牵手,不免有些尴尬,便动作小小地挣了一下。
手指的主人纹丝不动,反而自顾自地开始翻回前话来:“金吾卫监视的主要范围在京都。”
“如若不是在朝堂举重若轻的人物,无甚异动的人出了京都,金吾卫不会无故步步追查。”
任阮还在低头苦恼手腕上的牛皮糖。
牛皮糖眼睛略过肩膀下的少女,瞥了一眼跟在后面装看不见的吾十六。
吾十六:!
他余光立刻把上下左右扫了个遍,确定吾十九还在前厅安排外检金吾卫后,只好绷着脸,很突兀地走到任阮身边,清了清嗓子。
任阮:?
吾十六:“但凡京都异动,金吾卫铺天盖地的密集眼线,不会漏走任何一个细节。即使只是京都里一个小小的普通走卒,他的所有资产、生平,也尽在档案之中。”
“寻常大理寺处理的京都案件,只要衙察院想,随时都可以立刻查出。”
“但我们所承担的职责是监察。所以通常我们只是不带立场地旁观大理寺破案,不会把花费时间人力将真相从衙察院掌握的巨大信息海洋中调出,我们没有这个义务,但不代表没有这个能力。”
任阮:“……哦。”
意识到话里吹嘘的嫌疑比较多,吾十六又绷住补了一点总结:“所以,这座宅子的主人,初步推测应当不直接属于一些达官贵族。”
“而很可能属于京都的一些没有实权的世家子弟。”
基于整个庭院的轩敞奢丽,还有院中那一片名贵的朱砂红梅林,任阮对这个推理颇为赞同。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谢逐临,虽然只能瞧见青年冷峻清晰的下颌线,神色一如既往地浅淡,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但不知怎么,她总觉得那漂亮的下颌线上写了四个大字——“我要面子”。
找回一点面子的牛皮糖依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用劲很温柔地牵着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他们很快连偏厅的两间厢房也经过了。在靠近正房时,本因为远离前厅而慢慢淡些的血腥味,又开始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冲鼻。
甚至还有尸体腐败的恶臭,同样愈发刺烈。
杜朝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怎么这里也这么大味道?该不是在这里先剁了一半,才拖到前厅的吧?”
众人已经看到了那正房紧闭的门前,同样有几道清晰的拖拽血痕,时连时断地,一直往穿堂前厅的方向延伸。
是这里没错了。
吾十六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推正房的门。
没有推动。
他很快发现这门是向外拉开的,于是反手抓住门格,用力一拉。
门后立刻传来木栓断裂的咯吱声音,几乎就在门缝出现的那一瞬间,吾十六手中的门不受控制地往外面猛地一冲,像是有什么重物乍然猛撞了上来。
杜朝的心脏还没缓过,就见那门里扑出一个身影来。
那人的满脸扭曲狰狞渐渐清晰,眼球外凸,吊在外面的诡异舌头好像还在滴着血,裹挟了浓烈的腥臭,直直向外扑倒来。
挡在他前面的娇小少女被谢逐临一把搂入怀中,于是就剩杜朝在原地吓软了腿,直楞楞地眼见着那张凄厉肿胀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中门对狙。
杜朝脑子一片空白。
在杜朝差点贡献出自己珍贵初吻的那一瞬间,那张形容恐怖的脸突然停住了。
极近的距离,杜朝甚至可以看清楚它外凸的青白眼球上裂开的血丝,外翻的鼻孔里有白色的蛆虫翻扭蠕动,吊下来的长舌挂满黄红色黏液,那腐臭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