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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卿色_懒橘【完结+番外】(39)

  六岁起,她就在书肆抄书挣工钱,大量的抄写不仅让她涉猎广博,也让她熟练地掌握了草、行、楷、隶、篆等各式字体。

  因此哪怕号房极冷,手止不住地哆嗦,笔下都行草依然笔走龙蛇,写得极快。

  写完草稿,增删修改几处,又拿药膏子搓热手后,便用古雅飘逸的馆阁体工工整整地抄写在答卷上。

  她对书本上的内容向来熟识、融会贯通,前两场都早早答完。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务策,五道策问分别涉及工、农、吏、法、民。实际上若是面面俱到,绝不仅限于此。

  许澄宁跟着燕先生游学数载,除了书上的学识,她见识过十六府水渠的规划挖凿。见识过饥荒赈灾流民的安置与疏散,也见识过监察御史巡视蜀地,不出半月便撸下大大小小几十名贪赃枉法的官吏。

  因先生声望极高,她还翻阅过多地府衙积年的政事记案。

  她一手扶袖,一手磨墨,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正式下笔,一气呵成。

  贡院不提供三餐,却按点给予热水。馒头冷透就会硬,许澄宁用馒头夹了腌菜,贴着盛水的陶碗捂了一会儿,一口馒头一口水地吃完。

  为节省蜡烛,入夜她也不挑灯夜战,用药膏子捂热了手脚后,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睡下了。

  许是号房阴冷彻骨,叫人睡不安稳,夜里辗转之时又梦回岐山村……

  祖母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婆子,像庙里供奉的夜叉一样凶神恶煞,握着带刺的藤条一边打一边痛骂。

  “你这个荡妇!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勾搭人,背着大山偷汉子!说!这个野种是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有的?!到底是谁的种?!”

  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真是大山的孩子!求您,别再打啦……”

  大伯娘笑道:“娘不知道,女人生娃,哪个是娘明明白白,哪个是爹嘛,当娘的可能也不知道呢!”

  三叔母也道:“南哥儿自打生下来,就长得跟兄弟姐妹不一样,别人抱一下子嫂子都不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卖菜都背着南哥儿,该不会……是带着儿子去见他亲爹吧?”

  祖母大怒,叽里呱啦骂得难听至极,细细的干枯的手指指着她:“拖出去打死!扒了裤子打!”

  “不要!”

  母亲扑过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哭喊:“不要打!不要打他……”

  无论几个堂兄怎么拉扯,母亲都死死抱住她不肯放。

  那顿藤条,她没挨几下,母亲却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从大宅回到自己家要越过一个长长的小土坡,母亲单薄干瘪的身躯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跪了一整天,她走不动扑倒了,巴巴地趴在土坡上,仰头看母亲。

  母亲回过头,夕阳在她身后染上橙红的光晕,暖融融的,她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

  母亲定定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把她背起,才继续往前走。

  年幼的她不懂事,趴在母亲背上搂着她的脖子,晃着小脚丫回了家,那段土坡很长,长到令她忘记了在大宅的遭遇。

  但祖母没有忘,村里的人也都没有忘,他们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羞辱母亲,默许家中的孩子欺负她辱骂虐打她。

  大姐二姐知道是她连累了家人让她们都过不好,也对她拳打脚踢,不给饭吃。

  母亲先是变得沉默,再逐渐暴戾,终于也全部发泄施加到她身上,在弟弟小福出生后某个昏暗无光的早晨,将她的头死死按到水塘里……

  她一身湿漉漉地扑到爹爹身上,在他怀里一个劲地哭,爹爹浑身都在颤抖,胸腔像个老旧的风箱杂音咻咻,不停地喘。

  “这是干什么?你要对孩子做什么?!”

  母亲歇斯底里。

  “她害了我!害了我这么多年!有小福了,还留着她做什么!给我!”

  母亲抓住她的头发往外拖,爹爹踉踉跄跄扑下来,用尽全身力气,从母亲手里救下了她。

  “你不喜欢他,就不用管他,我养!我来养!”

  后来,爹爹送她去上学堂。

  他左腿比右腿长一截,抱着她走路,一崴一崴的。

  他指着庙里的圣人塑像说:“小南要好好读书,做个明白人,别像爹爹一样,一辈子糊里糊涂,连带你娘,也跟着我受苦……”

  她搂着爹爹的脖子,满口答应。

  “爹爹没用,当不了好丈夫,当不了好爹爹,小南,将来你大了,不要记恨你娘和你姐,也对她们好,好不好?”

  “好——”

  她掰着短短的手指:“小南会好好读书,对爹爹第一好,对阿娘第二好,对小福大姐和二姐第三好,对……”

  她还指着路过的轿子,脆声道:“爹爹不用有用,小南会有用,小南会好好读书,给爹爹挣大轿——”

  爹爹笑了,他得过病,一笑就忍不住地抽搐翻白眼。

  “那要挣不到怎么办?”

  “小南长大了,换小南背爹爹——”

  爹爹哈哈地笑,笑脸逐渐变得模糊,眼口耳鼻渗出滚烫的鲜血,她惊惶颤抖地拿手去接,却怎么都接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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