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归归趴在沙发上,将手机放在一边,翻过了一页书。
手机屏幕一直暗着,盛淅那头再没发来任何信息了。
归归用余光瞄着手机,过了会儿有点难过,把手机倒扣过来,仿佛再也不想看到它了似的。
说是先喜欢上的人要主动一些……归归想,但脑子里忽然一团乱麻。
——余思归长到这么大,其实没太把钱当钱看过。
一来她小时候跟着一群以穷为傲的穷学生泡在一起,二来和她一起生活的妈妈身上其实有种理想主义的气息,余思归受妈妈的影响很深,从没觉得贫穷丢脸,只认为它是另一种条件所限的匮乏。
余思归:“……”
但是那个问题出来的那一刻,归归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这种差距平时不显,转学生在学校没有半点架子,过的也是普普通通的校园生活——但这个鸿沟真实存在,对归归来说,忽略了它才是在自欺欺人。
余思归不是会为了自己的匮乏而自卑的人,但此时却生出一点很难描述的难过。
世人奔波忙碌,不过图碎银几两。
余思归看着书上的铅字,轻声喃喃:
“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种慌张。”
这句话出处已不可考,似乎是个网友有感而发,但思归从第一次读到它起就没再忘记过。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但是余思归却生于天寒地冻的高楼上——几乎从思归有印象时起,妈妈就是那个为碎银奔波的人。
那年她们手牵着手,匮乏而柔和地走在草长莺飞、野草丛生的路上。
丁点大的、打小怕热的小思归舔着小冰块,湿乎乎粘哒哒的手牵着妈妈——而妈妈永远什么都不吃。
仿佛妈妈是不怕夏天的,是个铁打的女人。
而这个钢铁铸就的女人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余思归忽然鼻尖发酸,猝然翻了页书。
手机屏幕自始至终没有亮起来过,盛大少爷那头仿佛消失了;而思归忽然失去了和他说话的兴趣,像是个被解除了一半的魔咒。
世人奔波忙碌,不过图那碎银几两,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但要知道一两碎银在白银大量涌入的明末都能买两石大米,折合一百九十公斤。
这个数字,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一年。
思归看着无人发消息的手机,淡漠地垂下眼睛。
——也许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吧。
人与人差得这么大,可能连个梦都算不上。
-
……
傍晚时天阴沉下来了,窗外狂风怒号。
余思归一下午都在啃那本贺老师和魏老师联手倾情安利的纪实文学,抬头一看突然发现天阴得可怕。高考前下个雨是标配,她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手机上还真有一条暴雨黄色预警。
明早交通恐怕麻烦了耶……归归有点头疼地想,高考新闻几乎都是这些,每年都有游泳参加考试的学生,看来今年我们市也会有这个新闻。
而且同样麻烦的,还有她的晚饭。
一刮风下雨附近外卖就没有骑手接单,思归不愿等他妈两个小时外卖最终发现小哥摔倒在了路上,汤汤水水全洒了个净,只得打开冰箱,准备搞些速冻饺子吃吃。
家里光线阴沉,楼下客厅采光本就不太好,黑得如夜幕降临。
思归孤身一人在家,还没来由地透出点孤独的意味。
锅里咕嘟嘟烧着热水,余思归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等三分钟;窗外狂风大作,过了会儿楼上露台的插销“嘣”一声弹开,思归稍微一愣,起身上楼,去顶住那扇门。
回来时餐桌上的手机亮着,余思归拿起来一看。
消息竟然是盛淅发来的。
盛少爷的消息很简短:「刚刚看到今晚市里有暴雨黄色预警,你小心一点,夜里关好门窗。」
一个天气预报?
龟龟奇怪地皱起了眉毛。
-
思归是坚决不会回复这种消息的。
因为龟龟老师非常高贵,一心只有吃饭。
家黑咕隆咚,唯有灶上的火微微跳动,余思归下了五六只水饺凑合了一顿,又爬回沙发上拧亮了小台灯,翻出那本书,挑灯夜读。
书是最好的逃避港湾。
……
大约八点多时妈妈发来条消息,叮嘱闺女关好门窗,今晚路况拥堵,她回去的时候恐怕会非常晚。
余思归瞅瞅被顶上的露台门,回了句“知道了”。
再晚点,归归撑着伞出去,拿了个在驿站的快递。
当天不去拿的话第二天驿站得加保管费,外面雨挺大,走不了几步路就会被瓢泼大雨淋透,余思归没走几步就短裤透湿,拖鞋往下滴水,趟着水回了家。
思归买的是本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是因为贺老师和魏老师同时安利的那本纪实文学之中反复提及这本书,她才下了这一单。
——多年前山河飘零,沈从文从北京千里迢迢回赴湘西凤凰,沿途颇为危险,他便和夫人张兆和约定每日给她写封书信,给她讲述路上的见闻。这系列家书汇成了散记的前章《湘行书简》,后来沈从文又二度重返湘西,写下沿途纪实,才汇成了这本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