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在很早以前就丢了,只是今天他才发现。
下一秒,他摒了这没意义的念头。
少爷故意晚进来,拎着小零食进了教室,向自己桌子看过去,准备提气把很好捏的余思归揪出来凶一顿,凶到哭和不哭之间就行。
然而下一秒。
——盛淅看见了自己隔壁的、空荡荡的课桌。
“……”
余思归的桌子空了。
她堆得乱七八糟的书、被他塞起来的条条猫,甚至连桌边的垃圾袋,一夜之间突然一点都不剩,就好像她的存在都是一场梦。
连个纸屑都没剩。
盛淅拎着袋子木在那,过了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人呢?”
嗓音甚至是平直的。 他后面那男生住校,愣了下,认真回答:“归老师收走了。”
“……?”
“昨晚下了晚修之后,十点多,她一个人来过一次……”
那男生想了想,又说:
“她把东西都带走啦。”
第七十七章
后来刘佳宁回想起来, 才发现盛淅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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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对着桌子站了半晌,背着包出去,去看余思归的柜子。
余思归的柜子是高二升高三时, 他搬上来的。
姓余的混蛋东西很多, 花样也多, 在柜子里面贴了许多小贴纸,还有开心乐园餐玩具。一年前的初夏, 余思归提着袋子跟在盛淅身后,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楼——盛淅手里的东西非常重, 完全不是那小混蛋一个人搬得动的分量。
但此时那柜子已经彻底空了。
风一吹, 长长的一排书柜严丝合缝。
——只有余思归的柜子空着。
……
盛淅在那地方站了挺久,直到上课铃都响了起来,才勉强折返。
天地间大雨如注, 海上水汽翻涌, 少爷放下书包,问后座男生:“全搬走了?”
那男生点头:“全搬走了。”
盛淅:“……”
“谁和她一起来的?”盛淅气息不稳,“她总不能自己搬——”
“当然是她自己了。”后座很奇怪,“难道和别人一起吗?”
盛淅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五天」标志, 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又看着手里的小袋子, 问:“她对你说什么了?”
后座那男孩想了想,道:“我当时都准备回宿舍了,就见了她一面而已……”
盛淅直直看着他。
男生顿了顿, 诚实道:
“她看到我,就跟我说了再见。”
-
第一节 课课间时, 刘佳宁被盛淅截了胡。
滂沱大雨,窗外月季滴着水, 刘佳宁正用胶棒粘自己的三轮复习学案。
斜刺里,盛淅的声音冷不防地响了起来。
“刘佳宁,”他问,“她去哪了?”
刘佳宁一愣,抬头看见盛大少爷。
他俩同班两年半。因为归归这不做人的混蛋的缘故,无论刘佳宁愿不愿意,他们沟通并不在少数;而他后来和余思归冷战,刘佳宁也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盛淅好像一直是从容不迫的,永远处变不惊,像高耸如云的塔。
高贵得跟他妈普通人碰不到他似的。
包括此时在内,他神情仍然非常淡。
——但刘佳宁莫名地就是觉得,那象牙塔此时摇摇欲坠。
“余思归去哪了?”
刘佳宁没忍住,仔细端详他的眼眉,试图在里面寻找坍塌的榫卯——没有哪儿散落,却又似乎碎得到处都是。
刘佳宁慢慢问:“怎么了?”
这少爷最初高高站着,听了这话浑身肌肉一硬,说:“她今天还是没来。”
“没来就没来呗,”刘佳宁不无恶意道。
“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又不绕着她转。”
盛淅垂了下眼眸。
那一刹那他突然有点低声下气的:“你能帮我问问吗?”
“我手机没了。”刘佳宁手一摊,“反正到高考已经没几天了,我高考之后帮你问问?”
盛淅:“……”
“她回家复习了吗?”盛少爷迟疑着问。
刘佳宁说:“或许吧,毕竟她妈还在。”
“……”
那一刹那盛少爷似乎被说服了,对刘佳宁道了声谢谢,然后让她见到思归之后和自己说一声。
刘佳宁笑着说好,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挺嗜血的。
——但连一点儿血恐怕都咬不出来。
刘佳宁想。
血是人才有的。
她给了你一年的机会,刘佳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只觉自己恶毒——就算余思归自己不曾察觉,她也足足留了一年的时间给你去发现她的伤口。
你在任何一个环节稍微放下些身段,都能发现一个摇摇欲坠的、我的朋友。
——哪怕多一个也好。
刘佳宁只觉得自己咬着口淬血的泪。
哪怕多一个人也好。
多一个人,余思归道别的时候至少不会是笑着的。刘佳宁想。
道别的时候她会哭,而不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怕我哭得太厉害,强撑着不肯落下泪来。她一直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