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子不太高的女生是重中之重,盛淅一个个看过去,然而每一个看上去和思归都有这么一点像,每个却都不是她。
“您是在找……?”一个身形与思归相仿的陌生女孩被他打量后,惊愕地问。
女孩话音未落,盛淅淡淡道:“打扰了。”
留给高考英语的入场时间非常短,那毕竟是最后一门。盛淅这次执着地留到最后一刻,几乎将考点的每个人都扒过来看过。
却没见到同桌的半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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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少爷考完英语之后,像是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在教学楼里找起了人。
那时整个世界都解放了,但却没什么解放的真实感。
天上哗哗下着大雨,风雨如晦。
盛淅沿着教室一层层、一楼楼地寻找,那些教室门口贴着考号,十四位数字,决定命运的数字,却不知道哪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找完这栋去找另一栋,雨淋了他满身,少爷推开教室的门,近乎绝望地、沿着桌上贴的、有照片的小座号贴,一路找下去。
但哪里都没有。
余思归曾近在咫尺,和他拥有过两年厮磨;在那两年阳光与温情之中,盛淅曾不经意握过她的手。
那手是纤细的、温热的。
站在雨里的盛淅脸色极其难看,目光看向自己手心,头顶传来隆隆雷鸣。
他抬头看,看见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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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滚滚,盛淅带的伞被他忘在考场里了,因此在去思归家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把一次性的。
他在思归家门口站着,撑着透明伞,东张西望地等她。
傍晚雨丝细密。
盛少爷一开始,等的时候是百无聊赖地站着。
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要等这么长,只当他错过了余思归,她或许出去玩了,也或许和妈妈一起逛街去了。
但左等归归不来,右等归归还是不来,少爷等了半天站得脚麻,终于找了个凳子坐着,坐在凳上看夜幕沉沉地降临。
难道去庆功宴了么?他纳闷地想。
大雨如注,无休止地淋着盛淅的伞面,大雨瓢泼,像条悬河。
盛大少爷直等到天黑透了,另一位当事人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
少爷身后窗关得不太严实。他转身去关了窗,关窗时看见窗台上一层薄灰。
——这儿是她家。她不回这,还能去哪儿?
但盛淅却莫名地自己缺了一块重要拼图,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那块拼图的原貌。
他总觉得思归整个高三阶段都反常,对所有人都不太交心,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要让盛淅说“反常在哪”,他搜肠刮肚都说不出为什么。
只好等等再看了。
于是盛淅自凳子上起了身。
起身的一刻他犯了低血糖,扶了下墙才站起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六个多小时,已被冻透了。
得回去,他想。再不回去爷爷奶奶得打电话来了。
然而盛淅走了几步,突然触电似的回过头,看见思归家门口奶箱中插着一朵杭白菊。
“……”
一朵白菊花孤零零地支棱在雨里。
除此之外长街白雾弥漫,万籁俱寂。
少爷浓眉皱起,莫名在意,又没看出什么,片刻后转身走了。
第八十章
很久很久之后, 刘佳宁都没能忘记那场葬礼。
那也是她第一次思考「死亡」的契机。
「死亡」可能是学科秘书发在群里的追悼会通知,也可能是发在学院官网上的、第二天就被书记主持本科招生工作的通知压住的讣告。
那讣告甚至没超过一百字,说院里的柳敏教授与疾病顽强搏斗一年有余, 奈何病魔无情, 病重不治, 书记与院长致以沉痛的哀悼。
送柳阿姨踏上她最终的旅途。
柳阿姨留在身后的孩子不明白流程,而且再没有第二个人教她。
治丧是个学问。
那些兄弟姐妹人口多的家庭, 尚且得兄弟姐妹分工合作, 忙个不停;还得有掌事的老人出面指点, 亲戚朋友上门提供帮助, 才能勉力办完葬礼。
而刘佳宁与父母赶到时,余思归正孤身一人站在一群陌生的工作人员身前。
夜深,初夏风雨仍很凉, 人那样多, 思归个子又不太高,殡仪馆里灯光昏昏的,刘佳宁只觉得思归脸苍白得像鬼,眼眶红得仿佛要流下血来。
但却连滴泪掉不出。
思归见到朋友, 红着眼眶笑了下,“你来了。”
“……”
刘佳宁爸爸没见过这么糟的情况, 怔怔地问:“归归……你叔叔阿姨……们呢?”
下一秒她爸被刘佳宁妈一下拧在了腰上,示意老公不会说话就闭嘴。
女孩子迟缓地想了想,道:
“只有我啊。”
然后余思归不太在意地一笑, 问刘佳宁:“宁仔,今天考得怎么样呀?”
那一刻, 刘佳宁连半个字儿都说不出。
“反正我考得还行吧。”余思归自顾自道:“不过我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出来了,坐在那里面, 实在是写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