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
归归终于明白过来了点儿,眼睛吃惊地瞪圆:“你现在烦的重点难道是大妈们碰了我?”
盛淅薄唇抿着,一个字都不讲,毫不退让地看着余思归。
“但……但你没……?”归归人都要傻了。
盛淅目光轻蔑一收,不置可否。
归归没料到自己猜对了,人当即傻了一半儿,她瞅瞅校门口乌泱泱的阿姨大爷,瞅瞅同桌,震撼地开口:
“盛淅你——”
“走了。”少爷面无表情道。
余思归:“……”
“盛淅,”归归一溜小跑追上同桌,担心地说:
“盛淅?盛淅!你占有欲发作的对象有问题,现在这个发作程度也有问题的!放在那种什么什么小说里面分分钟会变成囚禁黑化小黑屋剧本……”
姓盛的平和无比,“试试我会不会真黑化?”
“……”
归归噤声。
盛淅不置可否,摸出车钥匙,接着远处树荫下一辆银白色的、看上去相当骚包的、方方的车滴滴两声,车灯微微一亮。
“上车。”姓盛的说,
然后他想了想,挑剔且矜贵地说:“带你去吃饭。”
思归:“……”
归归含泪心想神经病,你敢关我小黑屋我就在小黑屋天天咬你,钻上了副驾。
-
车外,秋老虎热得让人怀疑人生,但盛少爷车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副驾上环境凉爽、干燥而舒适。
还有淡淡银色山泉的味道。
思归在复读班住八人间,乘凉只有个风扇,深以为那条件风餐露宿没区别——可能多了个屋顶;总之她近半个月没接触过现代社会,猝不及防碰到凉气,舒服地小小喟叹。
盛淅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归归不认识这车是什么,也没个logo,但感觉应该很强大——要知道她头回见后排车座都是分离的单人椅的车,这车和家用车就不是一个设计逻辑,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高贵。
“……是你的车吗?”归归呆呆地问。
盛淅十分不爽地嗯了声,冷冷看着她。
他俩俱出了点汗,归归额角汗珠细密,奇怪地看着盛淅。
姓盛的则目光如刀,毫不相让。
“……”
龟龟冷静地指出:“盛淅你这洁癖有点严重了。”
“不是一两天,”姓盛的认得异常痛快。
然后同桌盯着归归,冷冷道:
“你担待下。”
第九十章
车里挺安静, 盛淅娴熟地挂档倒车,把车从树荫下开出去,车里冷气呼呼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 小同桌终于说:“盛淅。”
盛淅:“?”
龟龟憋闷道, “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盛淅倒没什么表示, 懒懒嗯了声。
-
盛淅开着车,疾驰在返城的原野正中。
高中时, 他们俩人分明是并肩前行的关系, 如今却有了点细微的不同。
——其中一个好像更成熟了一点, 已经在变成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盛淅,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呀?”思归忽然好奇地问。
盛淅想了想,“暑假吧。反正也没多少别的事干。”
归归了然地哦了声。
下一秒,思归忽然冒出个很迟钝的念头:
得想个办法卖掉家里的车。她想。
因为那个开车的人已经离开了。
一个人的离去, 从来都不是痛彻心扉的。
至亲离世的痛苦, 并不是扎穿心脏的利剑,而是在爱她的人生中铺陈开的、广袤而无边无际的悲伤。
它会在无数个夜晚苏醒,也会在难以计数的白昼徘徊。
它会和一些现实到像厨房油渍一样的东西纠葛在一处,正如此时此刻, 会开车的人已经走了,她的女儿对开车一窍不通。以后归归上了大学, 回家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那车开不动,落了灰、荒废了,就会成为破铜烂铁。
不如趁现在卖掉, 折旧还少一些。
但要怎么卖?
我看上去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车行老板宰?
十八岁的归归愿意开口问一问, 但看到同桌的侧脸,思虑再三, 最终还是把疑问吞了回去。
盛淅怎么可能知道。
思归难过到头脑发空,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窗外起伏的麦野。
“……余思归。”
同桌开着车,突然唤道。
归归愣了一下:“诶?”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问:“你知道受伤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吗?”
余思归还有点儿迟钝:“嗯?”
她没回答。
“他们终于能谈论自己的创伤的时候。”盛淅说。
车窗外旷野青翠,秋收时节,高架天线穿过无垠碧天。
盛淅手下换了个档,淡淡道:“当那个人能直视自己受过的伤害、能告诉所有人我很难过;再也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好得很、你们都滚出我的世界别打扰我,不再粉饰太平的时候——”
“——当那个人终于能放声大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