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摇着扇子,笑问:“少堡主,老堡主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今日的叶碎金说不上来哪不一样,但总之给了杨先生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且这种变化,杨先生敏锐地感觉是在朝他认为好的方向变。
不管托梦是真是假,他都想听更多详情。
作为谋士,他想了解更多东主的内心想法。
叶碎金目光幽幽。
“父亲说我目光短浅,只看到得一个叶家堡。”
“如今,京城二易其姓,南方数十英雄割据,而我却只知道固守一个叶家堡。”
“父亲说,叶家堡当然得守好,这是我们家的起点和根基,但不能画地为牢。”
“因当旁的人都在变强,而独你按兵不动的时候,便等同于是你在变弱。”
“杨先生,父亲说得对不对?”
她每说一句,杨先生浑浊的眼睛就亮一分。
待她问出最后一句,杨先生把羽毛扇往腿上一拍,拊掌称赞:“不愧是老堡主,正说中了眼前局势。如今可不就是这样!昨日里才收到的消息,因堡主你还未休息好,还未及禀报,正要与堡主说,如今世上,又新冒出来三位皇帝。”
大堂中哗然,众人纷纷问:“怎么回事?”
朝廷原国号为大魏,魏朝末帝禅位于臣子,国号梁。去岁末,河东节度使勾结北地胡人,灭梁称帝,国号晋。
大家已经眼花缭乱了,怎地又出来三个皇帝?
杨先生道:“消息是昨日傍晚到的,这三位皇帝一个是剑南节度使王荣称帝,国号蜀;一个是清海节度使刘胜称帝,国号汉;最后一个是威武军节度使邓彦若,建闽国。”
他通报完,大堂中便纷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只有叶碎金毫不意外,这些都是她早就知道的陈年旧事,其中一些人也早就化作一抔黄土,只在史书上留下了一笔两笔供后人评说。
到她死的时候,只有闽帝还活着,早就向赵景文的大穆称臣,先自降为闽王,又自降为闽侯。
赵景文一直没去弄他,因为赵景文是个北方人,闽地对他来说实在太远,也没那么大兴趣。他的志向是收回燕云十六州。
可叹,最后一次北伐,段锦将最后的四州也收回来了,他人却没活着回来。
赵景文把鸟尽弓藏的道理实现得淋漓尽致。
叶碎金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刮了一眼自己的夫婿。
赵景文在叶家堡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若说他贱,他是堡主的枕边人,你若说他贵,他又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赘婿。
在议事堂,他的位置也独一无二。
他不与旁人同列,单单有一张小椅子,斜斜摆在堡主座椅的手侧稍后的位置。
不正不当,尴尬宛如妃妾。
叶碎金收回视线,道:“这只是开始。”
她抬手:“拿舆图来!”
立刻有人麻利的抬过来几案置于堂上,抱图过来展开铺上。
叶碎金阔步走过去,正要说话,视线落在舆图上,险些岔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舆图?
原来叶家堡这个时候,还没有一张真正的军事舆图啊!
望着这张简陋的地图,看惯了行军舆图的叶碎金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这张地图小而粗,简而陋。
但大家的目光都已经聚在她身上,叶碎金只能习惯性地抬起手,对身边管事勾了勾手掌。
管事不解:“堡主要什么?”
叶碎金沉默了一下,咽下一口老血,道:“算了。”
是她傻了,这么小的图,用什么木杆,根本用不着。
叶碎金伸出手,在粗陋的地图上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杨先生所说的三处地方:“闽国,天高皇帝远。”
指尖一划:“汉国,亦然。”
“这两处地方,都在岭南道,跟朝廷之间,隔着江南道、山南道还有淮南道。仗的就是地势远,朝廷臂长难及。本地饮食、气候,又与北方大不同,北方人若去那里,光是一个水土不服,十成便能先去掉一成。”
但同样,南方人往北方去,光是一个寒冷就受不了。
故而南边地界,赵景文不着急打,慢慢收回来就是。
叶碎金指尖再一划,划了半个圆:“剑南道。”
“天府之地,福泽深厚。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地界,自古就易守难攻。所以王荣敢据守剑南道自立蜀国。”
“这三处地方,都有天然地势的倚仗,所以敢最早称帝。”
最早……
杨先生抬眼撩了叶碎金一眼。
叶碎金的视线却落在剑南道之外,山南东道的一处地方。那地方在归州、房州和夔州三州交界之处。
那地方有谁呢?
有赵景文的第二个妻子裴莲。
现在不是想裴莲的时候,叶碎金把裴莲赶出脑子,手掌摊开一个巴掌覆盖住了一片地方:“杨先生,你看看这里。”
杨先生凝目看去,叶碎金这一巴掌覆盖住了差不多整个山南道和江南道的大半,他不解地看了叶碎金一眼。
众人亦是不解。
叶碎金笑:“世间粮仓在此,杨先生想不想要?”
大家哄堂大笑,都以为叶碎金调笑杨先生。
只有杨先生目光微凝,但随即也大声笑起来,说:“我若是想做皇帝,自然想要这地方。这可是自古必争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