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人多,便上人。我若势重,便压势。我既后备充足,自然求战损最小。”
“但这也就是在眼前,在家门口。未来,我也没法保证战战都能如此。”
“所以,好好学着点裴家。”
“学学什么是孤军。”
正面战场的战斗就是消耗战。彼此消耗士兵、武器、盔甲、粮草。也消耗将领,打了四日,延岑城折了四五名将领了。第五日,不管城下怎么叫阵,也不开城迎战了。
叶碎金道:“去报于裴公,攻城吧。”
重型器械推上来。
投石车首发。
因城墙高,单靠人力,弓箭力相对便弱了。火箭很难射进城中深处。投石车便投石块,也投掷火弹。
巨盾掩护着,将云梯送城墙下推进。
城上用了床弩,这是大杀器。长矛一般的弩箭竟能穿透巨盾,将人钉死。
又或者击在巨盾边侧,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盾手脱了手,盾牌翻崩起来,暴露出了下面的士卒。顿时弓箭密集如雨般地射来。
人成了刺猬。云梯停在了半路。
下一队人又举着巨盾顶上去。
云梯若不能推进到城下,人上不了城头无法干扰城上的弓箭手,那么就算撞车撞开了城门,后续的士兵往前冲也会遭遇雨林一般的弓箭压制。
这是叶家人第一次打攻城战。
在各种战斗类型中,攻城战是攻方最不愿意打的一种类型战。
因为守方天然占着地势的优势。使得攻方面临的困难直线上升。
种种战术,都在校场上演练过。
但正如周俊华当初教训小郎们说的,校场演练和战场实战,完全是两回事。
这也是叶家军第一次面对战损如此严重的一场战斗。
消耗。
叶家诸人,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消耗这个词的意义。
生命是一种消耗品,这大概就是战争的真面目。
过去那些轻轻松松,轻伤轻损便拿下唐州,比起来如同游戏。
严令之一句“富家子”不是讥讽,是陈述。
这一日,连中军大帐的晚会都气氛沉闷。
叶碎金道:“还没打败仗呢,只是攻城一日未克而已,就这样了?严令之说的果真没错,一群富家子。”
十郎抬头:“呸!哼~”
叶碎金道:“今日学会,慈不掌兵四个字,不光是面对敌人。”
众人各有所思,大多喟叹。
叶碎金道:“不愿打仗就回去做富家翁。家里一大摊事呢,每一处都需要人,不是没得选。我认真的,想好了,可以来与我说。”
会散了。
第二日,总算云梯推进到了城墙下架起来。
城上滚石扔下来,头破血流,摔地骨碎而死。热水泼下来,皮开肉绽,惨叫不绝,亦松手摔落而死。
这些都是常规的守城之法,兵书里都学过的。学的时候分明没觉得什么。
到眼前,惨不忍睹,心口都抽抽。
战鼓声嗵嗵,击打在心上。
男人们冲锋的吼声震破耳膜。
因战鼓响起就不能后退。阵前的刀斧手,这两日已经斩了四五人了,都是新兵。
叶碎金未曾眨过眼。
第五日,久攻不下,段锦和十郎联袂而来,要做先锋。
叶碎金凝视着两个少年。
慈不掌兵,不光是对敌人,也不全是对己方。
还得对自己。
当然要尽量地保全大家,但不是如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们藏在翅膀底下。
得放他们出去飞。
叶碎金道:“善。”
段锦和十郎虽然年轻,但他们二人军中无人不识。
一个是叶碎金的弟弟,一个是叶碎金不离身的亲卫。
这二人要领兵冲锋,士气大涨。
叶四叔道:“呸,我家大人死绝了是怎么地?”
四叔七叔也要上,被叶碎金按住:“让他们去。他们灵活。”
叶家人多生得高大,叔叔们体格魁梧,论起灵活轻便不及年轻瘦削的小郎们。
战鼓嗵嗵,又一波冲锋。
叶碎金在搭起的高台上观望。这一日的弓箭压制、滚石檑木的密度都不如前几日了。
己方在消耗,敌方也在消耗。
云梯搭上,在众多彪悍的身影中,段锦和叶十郎灵动如猿,迅疾地向上攀爬。
檑木扔下来。
段锦向旁闪开,只两只手攀住云梯,身体悬空。
下面响起痛呼与惨叫。底下的人不及闪避被檑木砸了下去。
段锦身体悬空,抬头一看,城头正有一人探身出箭垛,弓箭瞄准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松开了一只手,身体微拧,那支箭几乎是擦着他向下射去。
段锦往腰间一摸,甩手一柄匕首飞出,正插入那弓兵眼窝。城头上也发出惨叫,那人的面孔后退消失在箭垛间。
趁这空档,段锦又攀住云梯,腹肌发力,重回梯上,迅速地向上攀去。
箭垛上又出现敌人,见他上来,狰狞着面孔,挥刀向下砍去。
段锦灵活一斜身,躲过这一刀。一闪一回间,刀已出鞘,斜斜向上,直刺入此人咽喉。
他顶着这具尸体向上,爬完了最后几节,终于一步踏上了箭垛!
抽刀,血喷出来,段锦半边脸颊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