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劳大人明白告知。”
“奸细。”章琰笑笑,抿了口茶。
“章大人家也有吗?”沈沨不解。
“自然。”章琰笑着摩挲着茶盏,“只是老夫家比沈大人家大些,家里大娘子比钟娘子蛮横些,后院那些别说你了,就是老夫都很难见到。”
“不过我家大娘子管得严也是好事,说不准她们说了什么话,便将老夫都算计进去。”
“我自然会对那女子防备一些。”沈沨没有正面应声,“只是大人,我今日拜见不是为了此事。”
“沈大人所为之事老夫也知道一二。”章琰收了笑,捋着苍白的胡子,
“无非就是此次郸州修南长城的事,有碍郸州民生,沈大人看不下去。”章琰语气平缓,仿佛此事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沈沨听出了章琰的意思,愣了愣:“难道就连章大人也觉得,此事是好事吗?”
章琰看向沈沨,带着审视的眼神,随即笑了起来:“若以一州之民三年民生,换北昭无患,本官以为正当。”
“难不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陛下大可削减民工人数,减缓工程,或可许民工农耕假?”
章曈摆了摆手:“沈大人的法子太慢了,放在太平盛世确为治民良策,但现在战事将起,天下不太平,南安怎么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那若我们遣能使入南安,行游说之策呢?”沈沨不死心。
“若放在两百年前,或许可行。”章琰再一次否了沈沨的法子,眉眼尽是平和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不服气的孩子。
沈沨有些失落:“以覃临一县看郸州,郸州地处边陲,民生远不及中土,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难道大人也想眼睁睁看着郸州百姓百年前易子相食的惨状重现吗?”
“沈大人,这已不是你身为起居舍人该考虑的问题。这些事,会被郸州的各县县令上报州衙,再由州衙上报王都。今上自会定夺。”
“那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沈沨沉吟,凝神向章琰看去。
章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沈沨起身,对章琰行了大礼,转身出门。
潘大娘子从帷幔后走了出来:“这沈大人有颗赤子仁心。”
“仁心用错了地方便是庸心。他骨子里太倔了,瞧着温良恭让,谦逊知理,说话和善,可实际上就是个倔种。一旦认准打死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认准的事拼命也要办成。”
章琰看着沈沨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瞧着他还是会上谏,你不是与那钟娘子亲厚吗?若想帮忙便先暗中看顾着他们家。”
“我明白。”潘大娘子点了头。
二
第二日,沈沨到御书房上职,径直跪在天子案前。
闵铎被吓了一跳,细想怎么连章琰都没有劝住他。
祁维钧的眼神从折子上落到了沈沨身上,饶有兴趣道:“沈卿这是作何?”
沈沨沉了一口气:“陛下推行的郸州之策,臣以为不可行。”
满殿内侍跪倒一片:“陛下恕罪!”
祁维钧的眸子沉了沉,面上仍带着笑:“沈卿说说。”
“臣写好了奏疏,言陛下郸州之策弊三,上呈天子,望陛下垂阅。”沈沨从袖中掏出了一本文书,跪呈案前。
在祁维钧的示意下,闵铎小心将沈沨的文书递到祁维钧面前。
祁维钧没有翻开,只扬了扬手中的文书:“沈卿说与朕听。”
沈沨心中一喜:“陛下此策,短时间内大兴兵甲,征调民夫,加重郸州徭役,忽视郸州百姓民生,实为不妥,愿陛下从善如流,放缓工事,与民生息。”
祁维钧笑了笑:“没想到沈卿身为天子近臣,却想做谏臣。”
沈沨叩首:“臣幼时读书,明晓先贤死谏之大义,臣以为楷模,愿为谏臣。”
闵铎的眉毛越皱越紧,担忧地瞧着沈沨如此不要命的举措。
祁维钧笑了笑,抬手将翻都未翻的文书撕成了碎片,挥手洒在沈沨面前。
沈沨微微一愣。
“沈卿,你可知罪?”祁维钧的语气冷了下来。
沈沨的心微微颤了颤,叩首在地。
“朕本以为你是好苗子,想着意栽培你,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祁维钧声音凌冽,吓得周围内侍俯首贴地,不敢言语。
“朕再问你一句,你刚刚的奏疏上到底写了什么?”祁维钧凝眸,给了沈沨一个机会。
沈沨蹙眉沉思,仰首对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臣无悔。只是这些皆是臣一人所言,万望陛下勿连累臣的家人。”
“你还知道你有家人?”祁维钧冷笑一声,“你写此大逆不道之言时可想过你还有家人会被连累?”
“臣写此封奏疏,是为覃临百姓而写,臣无愧已。”沈沨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祁维钧笑了笑:“中书省从六品上起居舍人沈沨,写伪佞之言,上犯天颜,当灭三族,念其郸州功绩,先圈禁府中,其罪待查明逆言来源之后再做定夺。闵铎,命中书省拟旨。”
闵铎无奈看了一眼沈沨:“是。”
沈沨再次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第59章 沈沨被贬
一
沈沨早上出门之后钟岄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后来闵铎派了小内官来传信,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