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舟弯了嘴角,眼睛却发涩。
他把脸埋在袖子里,重而无声地叹一口气。
接着,他起身便想回去。
然而没料到,在走到门口时,他被一个人拦住了。那人是许知远的手下,在这儿也干了许多年,是个熟脸,沈轻舟认识,也同他打过不少交道。
这位小兄弟每回寻他都只有一个目的,是许知远又有了新的任务给他。
但现在该不会再有了。
那么这次是因为什么呢?
沈轻舟在小隔间里等了会儿,脑子里不断地在猜,却怎么也猜不着。
窗外秋高气爽,阳光正暖,把草木都映成金玉,沈轻舟一边猜,一边按着胃,一边望着外边儿发呆。兴许是放空太久,因此,当许知远踏着暖光走过来,将一包药片扔在他面前时,他整个人都是蒙的。他甚至没问那是什么,接过之后,就着口水就咽下去了。
咽完之后,他又接过许知远递来的水杯,本想说不用了,他都吃完药了。但在看见少爷模样的时候,他的眼睛莫名泛酸,低头便把水喝了。在这之后,他的胃果然舒服了些。
“好些了吗?”
许知远胸口别着的花儿都还没摘,身上也沾着酒气,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鲜活又真实。
沈轻舟仰头看着许知远,他原先以为梦里的够真了。但现下看着,同现实相比,梦境还是太单薄,单薄得像个影子,光稍暗一些,那影子就糊了。
沈轻舟将杯子放在一边。
“谢谢少爷,我不疼了。”
许知远盯了他一会儿,随后在一旁坐下。
“这是不生气了?”他吐字很轻,声音又低,话里带着笑意,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哄孩子。
沈轻舟抿了抿嘴唇,骤然便觉得委屈。但他很快将那上涌的感情按下去,挤出个笑来。他在袖中握紧拳头,与许知远对视一眼,再开口,声音平静清和,听着安稳得很。
“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少爷宽宏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许知远挑眉不语。
大概是起了个头儿,再说祝福也就容易了些。
“金小姐温婉大方,与少爷实在般配。”沈轻舟微顿,“还没来得及说,少爷新婚快乐。”
“谢谢。”
许知远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沈轻舟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少爷,我今日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断许知远,但他确实有些待不住了。今天是许知远的大日子,但他一脸苦相,实在不适合待在这儿。在这地方,他觉得自己很狼狈,多留一秒钟都觉得不安。
“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等下回有机会,我再找你把今儿个的酒补上。”
沈轻舟颔首,起先还能稳住脚步,然而,出了许家大门,他便逃似的小跑起来,脚步踉踉跄跄。路上的行人见着,都忍不住回头多瞧几眼,可是几眼之后也就过了。
街上总是不缺热闹的。
2.
月光昏暗,沈轻舟坐在书桌边看着一个小玩意儿。
那是个手掌大的陶瓷摆件,孩子玩的东西,街上到处都是,没什么好说的。
货是便宜货,来处却稀罕,是许知远给他的。
它在这儿很多年了,也不晓得当初许知远是从哪儿捡来的,把玩了一阵,随手就搁在了他面前。
当时,许知远叫他帮忙扔了。他倒好,拿着人家不要的东西当宝贝。他把这小东西放在了书桌上,每日给它擦灰,不明白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珍稀物什,需要这么对待。
瓷白的小玩意儿在夜里亮得晃眼,沈轻舟魔怔了似的,伸出手来,将它一寸一寸地往桌边推。他的书桌没多大,不多久,东西就被推下去了。
“啪——”
望着一地碎瓷片,沈轻舟呆呆愣愣,半晌不晓得反应。
窗外的月轮移了位置,照进来一束光,那白光正好打在碎瓷上,沈轻舟眨眨眼,起身去拿了扫帚和撮箕。
以为多结实呢,原来只是没碰它罢了。
沈轻舟将碎瓷片和地上的积灰一起扫走,倒在了垃圾桶里。瓷片碰撞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很响,他却仿佛没听见,把东西一放,转身回了卧室。
瓷的就是瓷的,若是早些磕着,怕是早就碎了。
第二天,沈轻舟去了戏院。
李风辞早早等在那儿,他身上的衬衣西裤穿得妥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较之大家心目中杀伐果决的大军阀,看起来倒更像个矜骄清贵的少公子。
“今儿个唱什么?”
“便唱一曲《杜十娘》吧。”
沈轻舟既不化妆,也不换衣裳,他把外套挂在一边,随口就来:“多年的心愿未白想,我定与李郎配成双。”
“啧!”李风辞将折扇一收,“我瞧你这句不入活儿,唱着也没有以往的水准,仿佛境遇与词儿是反着来的,还是换一首吧。”
沈轻舟的动作一停。
这几天戏院没人,倒是成了李风辞的专场。
沈轻舟在这儿唱了很久,他入戏总是很快,唱得也好,以往许知远空了也会来听,就坐在楼上包厢。可如今戏院里空空荡荡,没有光亮,连台上都只站着他们两个。
“这不是表演的时候,难免入活儿慢些。”
“是吗,我怎么瞧着你说的不像真话?”李风辞拿着折扇比了比,状似无意道,“反而我讲的那句更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