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诗茜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听说你今天返校。”谢蔻顿了顿,字是慢慢从唇齿间挤出来的,“嗯……付嘉言,他还好吗?”
“这里冷,我们到那边去。”
柴诗茜牵起谢蔻,拉她到楼道拐角处,才说:“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挺好奇他现在的状况的,说实话……不太好。”
谢蔻抿了抿唇,“是他爸爸……出事了吗?”
柴诗茜掩饰不了她的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
按理,柴诗茜不该透露给不相关人士的,但谢蔻对他而言,到底与旁人不一样。
半晌,她到底还是应道:“是。”
谢蔻的手很冷,口袋里也是冰的,焐不热手,十指连心,心也是凉飕飕的,像被风注满。
柴诗茜说:“前些天舅舅办理了火化、吊唁仪式,还有追封仪式什么的,付嘉言一直寸步不离,几天没怎么阖眼。”
说着,她一下红了眼圈,泪盈满眼眶,“这几天他没出过门,不吃饭,也不哭,我妈看得都心疼死了,又不知道怎么劝他。”
她刹不住车,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初中也缺过一次月考,那次是舅舅受伤住院,半个月才养好,这次是真的……我们谁都没想到。”
父母作为医生,谢蔻早早的也就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法逆天改命,只能坦然接受。但迄今为止,她尚没有经历过最亲近的人去世的悲痛。
道理知道得再多,纸上谈兵,都是假的。事情没降临到自己头上,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谢蔻心里堵得慌,她走上前,抱住柴诗茜。
她比柴诗茜矮,但她的拥抱是坚定的。谢蔻没有作声,轻轻地拍她的背,像幼年时想念妈妈的自己,被奶奶哄慰。
拥抱比言语管用,也更有安抚的力量。
柴诗茜是情绪大开大合的人,每个人发泄的方式不同,她这些天哭了很多次,眼睛肿了又消,别人再怎么问,她也闭口不言。
不敢提,一提就忍不住。
谢蔻这一抱,好似戳破气球的那根针,她一下就泄气了。
柴诗茜呜呜地说,比起舅舅离世带来的冲击,她更见不得付嘉言那个样子,他们都怕他走不出来。
又说,老天怎么那么残忍地对他,他才十几岁,就要经历这样的事。
柴诗茜把脸压在谢蔻的肩头,哭了多久,就说了多久。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勉强能让谢蔻听懂。
流出的眼泪在布料上晕开,谢天谢地,谢蔻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她抽出两张,沉默地替柴诗茜擦脸,擦眼睛。
柴诗茜接过来,擤了擤鼻子,平复了些,声音有些许喑哑,“不好意思啊,我没控制住,弄脏你衣服了。”
“没事。”谢蔻把纸团了团,用空掉的包装纸装着,“付嘉言现在在你家吗?”
“没。”柴诗茜摇头,“本来我妈让他过来,方便照顾,也好陪陪他,开解他,他不肯。”
“谢蔻。”柴诗茜犹豫道,“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请你去看看他。”
“我们家里无所不用其极了,我哥都从美国回来,怎么说,都起不了太大的用,或许你可以。”
担心冒犯谢蔻,她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也不勉强啦。付嘉言就是属蜥蜴的,再重的伤,他都可以活过来的。”
谢蔻听不出来,柴诗茜是在使苦肉计。
或者说,即使她知道,她也会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谢蔻非远离红尘之外的人,别人捱着钻心的苦痛,她光是听凭别人传说,心脏也像置于一座密封的,四处乱撞也找不到透气孔的容器里,憋闷得难受。
何况,那个人是付嘉言。
一个被所有人捧上神坛,以为永远不会跌落,优秀事迹被奉为神话的付嘉言。
在柴诗茜的描述里,他不过也是深陷在泥泞里,挣扎不出的凡人。
谢蔻无法想象,他此时经受多大的痛苦,才会让他自我放逐到这种程度。
谢蔻和吴亚蓉撒了谎。
她说她接受了陈毓颖的请求,留下来帮忙出黑板报,需要晚一点回家。
吴亚蓉在医院值夜班,无法来学校求证真实性,便叮嘱她,回家千万注意安全,如有必要,她可以来让谢昌成来接她。
那不就露馅了么?她忙说,她不会太晚的,可以自己打车。
吴亚蓉让她到家后发消息,便也没多问。
每当这种时候,谢蔻又要感谢她的职业与忙碌,她不会像活的可移动的监控,时时刻刻盯着谢蔻的行动。
谢蔻坐上柴家的车。
司机便是那次去X市开车的师傅。
柴诗茜让他去付嘉言家,他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开到。
柴诗茜没有一道去。她自觉不当这个电灯泡。
请谢蔻帮忙,多少带赌的性质。是否会答应,也是赌注。至少,在第一步,她赌赢了。
那栋居民楼有些年头了,不高,单元大门还是老式的防盗铁门。
自这个位置眺目远望,可以看到柴诗茜家的楼顶。
谢蔻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小学在电视机上看《长江七号》,周星驰住的破屋,对面便是豪华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