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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的好,一斤粮,千滴汗,省吃俭用细盘算。作为土里刨食的乡下人,对粮食的重视不比对孩子少,麦收时节更是一天往地里跑八趟,生怕耽误收成。
但今年天气实在热得邪门,田间土路上一条条细蛇爬行的印痕,愣是不下雨。中午走在外面,仿佛吸入肺里的都是热气。
怕有人中暑,赵成功每天早上架喇叭广播,提醒村民小心注意,又催郑忍冬囤了大量藿香正气水。
郑忍冬:“咱俩可说好了,后年这些药卖不完,都给你煮了当汤喝。”
赵成功拱手作揖地打哈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郑叔你给村里做了大善事,我说啥都不能叫你吃亏!”
他为人精明,当然知道郑忍冬有些不满,但实在没办法,谁叫陈家人见天在背后散布谣言呢?
什么“德不配位有栽秧”啦、“鸠占鹊巢遭报应”啦、“老天爷大旱罚贪官”啦……甚至把前天村西路口碰了车都栽赃到他头上,嘴里整的一套一套挺唬人。
赵成功气不愤找上门对质,陈家人齐齐翻脸不认,还跑乡里告状说他欺凌陈爱党,很是找了几天麻烦。
万般无奈之下,赵成功只好严防死守,生怕村里出什么岔子,头发茬都往后退了半指。
“我这一天天的,钱没挣兜里,脑袋瓜先秃了,再这么下去没两年就得变成和尚。”赵成功边走边嘀咕,特意调暗的手电筒在茂密荒草上打出小片暖黄光芒。
在他身后,跟着唐墨、赵成才等八个身强力壮的的年轻汉子,有的拎着棍子,有的拿着粗绳,俱是脸色兴奋。
他们今晚要去平金河上游拉闸。
天越来越旱,从立夏至今,龙王爷咬死了嘴巴不肯降一滴甘霖,地里小麦没有足够的水分滋养,眼瞅着穗子一天比一天干瘪,必须得想办法灌点儿水。
今天那守闸的要是不肯看乡亲面子抬抬手,就别怪他们动武了!
一行人跨过桥头向西走约摸二里地,弯腰弓背地悄悄靠近水坝,果然看到旁边搭着个低矮的帐篷,外面还趴了一条大黄狗。
听见脚步声,大黄狗“嗖”地站起来,冲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汪汪叫。
“别叫了,”唐墨从兜里摸出根骨头扔过去,同时挥动手里的棍子,故意发出“咻咻”的破空声,“看见了没,再叫打你,炖狗肉!”
那大黄狗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馋了,抬起爪子原地挠了挠,便叼起骨头,夹着尾巴趴到旁边啃。
唐墨:“嘿,这狗挺灵性。”
其他人也乐了:“狗叫三声没动静,守闸的肯定睡死了,咱们赶紧拉闸去。”
“别冲动,我跟老黑、胜利先过去探探,你们四个在这儿准备着。”赵成功晃晃手里的好烟和散酒,“我打听过了,今天是个东牛庄的老头,能文斗咱们尽量不要武斗。” “好说,有情况你就晃手电,发个暗号。”
赵成功又简单叮嘱两句,才去帐篷那边“文斗”,隔着一张破了洞的门帘好声好气打商量:“老乡啊,你看我们来了十几个兄弟拉闸,你一个人也拦不住,就当没看见吧。天明了再给你把闸放下来,流不了多少水。”
说着掀开门帘将烟盒递过去,“正经名牌烟,老乡你抽着,回头再——”
他这边一有动作,唐墨也配合着往前走,想将那守闸老头扣住,防备他喊来东牛庄的人扯皮。
万万没想到,帐篷里那团隆起居然一动不动,虽然天色昏暗瞧不清楚,但看大小明显不是个人。
“……”
唐墨和赵成功对了个眼色,一个打开手电光晃过去,一个用长棍轻轻拨拉,就见草堆里露出了熟悉的墨绿色条纹。
居然是两个大西瓜!
并排放在凉席上,还搭了条灰扑扑的被单做遮掩。
唐墨:“……”
没有主家撑腰,难怪那条大黄狗格外老实。
“哈哈哈哈~”赵成功闷声低笑,“今天真算省钱了,待会儿拉了闸西瓜也给他搬走,哈哈哈!”
这意外之喜叫石桥村几人很是振奋,七手八脚地配合着将两扇铁闸门高高拉起,绳子绑到水坝的石墩上。
“哗哗哗”,半河水倾泻而下,石块密集处迅速溅起泡沫,又被打着旋儿冲走。
扑面而来的水草腥味里,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粮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这回甭管水大水小,至少地里麦子旱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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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把你高兴的,抬头纹都笑出来了。”姜冬月捶唐墨两拳,示意他收敛点儿,“再这么笑下去,农机厂的都得追出来问你有没有毛病。”
唐墨用力搓搓脸,仍旧止不住地笑:“嘿嘿嘿,冬月,咱家也有拖拉机了。”
他边说边跳下驾驶座,从朱红色的车盖、黑色的方向盘一路摸过去,连前后轮胎都挨个拍了拍。要不是怕过路人瞧见,简直想趴上去亲两口。
姜冬月:“……行了行了,刚才挑拖拉机时里里外外都检查过,哪儿都好好的,赶紧回家吧,趁这会儿路上车少。”
说完看唐墨不动,姜冬月推推他,“要不你把拖拉机摇着(zhao),我坐上去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