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沈从宴扔下毛巾,牵起还在发愣的许星宁,转身便走。
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拐杖直点地,强撑着长辈的架子发号施令:“不许走,我看没我点头谁敢走!”
老人看似态度强硬,实则因他深知,以沈从宴的性格,就这样一走,再见面或许就是他下葬那天了。
可沈从宴充耳不闻,脚下不曾停顿半分。
沈老爷子转而嘶哑着嗓子,嘶着嗓子唤了声:“星宁丫头。”
许星宁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回过头,看见老人眼里破天荒透着几分哀求。
不过四个字,她却顿时意会。
不知怎么,她仿佛从中看到了许建勋的影子,如果他还健在,他会宽慰这位老友,设法替他排忧解难。
她于是心生不忍,停住脚,拽了拽前方那人的手,小声叫道:“沈从宴。”
高瘦的身形兀地顿住,紧接着听见她说:“我们在家里多待会儿吧?”
她说这话并无他意,所以再自然不过,可听的人不知被哪个字眼儿戳中,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他转过身,黑曜石般的眸子凝向她,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半晌,就在许星宁以为彻底没戏时,耳畔落下两个简短的音节——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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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宴这些年回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方面他自成年起便留学海外,回国接手集团后,又忙着大刀阔斧地改革和开拓;另一方面,许星宁想,大概是他早已厌烦今天这样的场面。
也因此,他的房间几乎没怎么变,还保留着他少年时期的面貌,屋内空间不小,陈设却很简单,一床一桌一套单人沙发,还有一面衣柜和书架,此外再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许星宁不由撇撇嘴,看来这人年少时就挺无趣了。
此刻,沈从宴阖眼靠在沙发上,医生正在为他清理创口。
她实在无事可做,东摸摸西看看,最后绕到书架前,上下扫视一遍,抽出一本看起来像是科幻类的小说。
结果翻开一看,是略显高深的物理学科普,许星宁忙不迭把书放回原位。
而后她眼珠子一转,注意到书架中层靠右的角落里,有一个牛皮质感的厚重笔记本。
没看错的话,本子中间像是夹了什么东西,将厚厚的书页从中分成两半,在一众摆放齐整的书籍中格外打眼。
强烈的好奇心作祟,让她决定取下本子看看。
可书架定制时考虑到男孩的身量,超出一般的规格,纵使许星宁的身高在同性里已算高挑,要够到那个笔记本仍有些吃力。
她踮起脚尖,一手扶着隔板稳定身形,另一边手臂努力伸长,眼看就要得逞,却不小心碰倒了底下一层的地球仪和几本书。
东西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沈从宴,他倏地睁开鹰隼般的眼。
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以及懵懵的许星宁,眼里那层警戒才烟消云散。
目光触及地上的狼藉,他挡开医生给他上药的手,若有所思地盯着许星宁。
“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只见她抱歉地冲他们笑笑,而后将散落在地的物品归位。
做完这些,她环顾一周,将书桌前的椅子哼哧哼哧地往书架那边拖。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旁若无人。
沈从宴:“……”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透出些探寻之意,问:“搬椅子干什么?”
许星宁倒是坦率,抬手指了指某个角落给他看,再回头看向他,双目如清水般澄净,不带半点儿遮掩:“我想拿那个笔记本,太高了,够不着。”
沈从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等看清她说的是什么时,差点儿气笑了。
他颔首,示意医生继续的同时,好笑地提醒:“这是我的房间。”
许星宁一脸莫名:“我当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隐私。”
许星宁的脑筋转了道弯,才听懂他在说什么,她想了想,问:“那我可以看吗?”
回答她的,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行。”
“……”
不给看就不给看,兜这么大圈子做什么。
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吐槽,面上却只是吐吐舌头,果断放下椅子,停止搬运:“早说嘛,小气。”
理所当然到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企图不问自取的那个人。
说着,她不经意扫到沈从宴额角的鼓起,清理干净血迹后,在冷白肤色的衬托下,被砸破皮的地方反而更显血肉模糊。
那伤口让许星宁想起自己儿时学骑车,膝盖挫到水泥地上后留下的痕迹,碰一下都疼得她直掉眼泪,别提清创。
想到方才他一声不吭的模样,她不由“嘶”地抽了口凉气,医生再上药,就更不忍心细看了。
她索性避开,朝房间自带的半封闭式小阳台走,顺带透口气。
这间房坐北朝南,和整幢宅子的走向是一致的。
阳台正对着打理得当的花园,推开半阙窗,就能捕捉到空气里晚香玉的香。
许星宁双手撑着窗框,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身心瞬间畅快不少。
再睁眼时,就见沈乔南站在花园正中看着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