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心情忽然很好,便想着出去走一走,见一见久违的太阳。
她好像急切了些,动作大牵扯到,才站起来,腹部一阵抽搐,身下感到了濡湿。
有一点疼,但没关系。
近来常常如此,不是什么奇怪事,她并不放在心上,扶着腰仍要往外走。
门口立着的使女突然尖声惊叫。
湛君给她吓到,心立时一凛,腹部也抽搐得更加厉害,竟痛了起来。
惊叫声霎时便引来了许多人。
一片乱纷纷里,湛君终于察觉出不对来,低头看去,脚下一滩浑浊水液,杂着血。
元衍跳下马,半点仪容都不讲,冲锋陷阵一样往里冲,鞭子都捏在手里忘了丢,还是扒大裘时才惊觉,一样扔在了路上。
一路飞奔,撞开书斋大门时竟一声喘也没有。
里头住着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没有近乡情怯,只有急切。
她在等他,看见他一定会笑。
可是房间空荡荡,仿佛一切是他的臆想。
没有她,从来都没有。
元衍站着,心像是给凿穿了,血泱泱涌出来,霎时便淹没了他。
忽然眼前一黑,只有两点幽幽鬼火,耳畔刮过风声。
他抓着剧痛的那地方,再站不住,几下摇晃,要摔倒在地上。
“二郎你怎地了?”
使女想扶,他手一挥,她倒比他先到了地上。
使女忍下了疼,没敢出声。
元衍趔趄两步,靠上了墙,到底没倒,站住了。
“……渔歌呢?”
他喘着气问。
“少夫人几日前便挪去了产室,渔歌姊自然过去随侍。”她猛然想起来,慌忙道:“少夫人正生产!产室在夫人住处!二郎你快去啊!”
元衍睁着眼睛,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凝滞。
元佑远远看见元衍,高声喊:“凤凰快来!你有孩儿了!”难掩喜意。
元衍顿在原地。
方艾催他,“凤凰你傻了?快过来啊!”
元希容也喊:“二兄快来!看看我侄子!”
一扇门忽然开了条窄缝,使女端了盆走出来,门立时便关紧了。
元衍意识到什么,脚下像生了风,掠过众人,急急往那屋子去。
元希容喊他:“二嫂睡下了,二兄你别扰醒了她!”
元衍像是没听到。
方艾哼道:“你拦得住他?我都懒怠开口。”又对元佑道:“好了,快给我抱!”
元希容抢道:“不是一直是母亲在抱,父亲才接过去多久?便是换人也该给我了吧!”
方艾瞪她,“你会抱?别弄哭了他。”
正说着话,元衍从屋子里出来,众人便都去看他。
方艾问他:“看完了?总该放心了罢?”接着又笑,很有几分自得,“我孙儿是个乖孩子,很快就自己出来了,没叫她受太多罪。”
“我原先还念呢,想不到真能如了愿,凤凰,你两个同日的生辰,可见是天生的父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生辰礼了。”
元衍沉默着把孩子接过来抱了。他抱过鲤儿,特意学过,孩子是会抱的,可是怕太久没抱了生疏,弄得孩子不舒服,于是一面想着一面调整姿势,最后选了个自己认为最妥当的,站着不动了,定定瞧着小孩子不过梨子一样大的脸,又红又皱得没有样子,他受了震荡,眼睛忽然一酸。
像是陷入了一个美梦。
“叫个什么名字好?”元泽一旁问道。
元希容唏嘘道:“你瞧他这么小,病猫儿一样,不如就叫狸奴。”
她每次说错话,元泽都是第一个出声驳斥:“叫什么狸奴!只是现在瞧着瘦弱罢了,再大些肯定是个健壮的小儿郎!”
元希容瞪他一眼,重哼一声,侧过脸不说话了。
元衍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襁褓里小小的软肉,像端详一件无上至宝,忽然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这是我头一个孙辈呢!”元佑笑着对元衍道:“凤凰,我越俎代庖了,名的话,单字取个凌字,家里唤的小名儿,不若就叫锦衣郎,是个小凤凰!瞧瞧他,和你那时候一模一样呢!”
元衍听了心神一动,眉峰蹙起:“像我?”
他话里深意旁人全不能领会。
“太像了!”方艾笑道:“我记得清楚,当初她们把你抱给我时,襁褓里你就是这模样!我怎么会忘?倒是你父亲,还要我同他讲才想起来。”她耐不住,想从元衍怀里抢孩子,笑着说:“来,我们小凤凰给祖母抱!看看你父亲,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叫你不舒服呢!”
元泽这时候忽然道:“怎么能叫锦衣郎呢?听说河阳王小名就叫锦儿,这岂不是外生犯了舅舅的讳?”
第92章
湛君其实并没有睡,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怕产婆抱孩子给她看。
她不敢瞧。
十个月里,在她腹中陪着她的,同她生死相依的, 她的孩子。
他真的好乖,不搅闹人, 甚至不肯叫她多疼,那么轻易地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