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儿扯住姑姑的手,很高兴地说:“烤肉我还是头一回吃,虽然还没到嘴里,可是好香啊!姑姑觉得呢?”
他眼里的满足几乎叫湛君不敢看。
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不致饥寒便可以算好日子了吗?
湛君眼里噙了泪,搁在他头顶的手不住地颤抖。
鲤儿有些茫然,睁着一双眼,问:“是怎么了呀?姑姑?”
湛君还不及回答,远处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元凌的大叫。
“又发什么疯?脚断了没?”
“我现在就要走!”
“好了,闹什么?坐下来给我瞧瞧。”
听起来是元凌受了伤,鲤儿急忙道:“姑姑我们快去看弟弟!”
本来是鲤儿扯着湛君,后来变成湛君带着鲤儿跑,好在不过几步路,霎时就到了火堆前。
见湛君来了,元凌飞速转过脸,只给湛君侧脸瞧,火光把他眼里的泪水照得晶莹。
湛君停住了脚,愣愣地看着他的眼泪。
鲤儿跑到元凌身边,看元衍一根根摸元凌的脚趾。
“好了,没有事。”
“可是好疼……”
“这就疼了?下回给你找块石头踢?”
元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大哭:“你怎么这样!连你也不对我好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掉的好!”
元衍没理会他,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湛君,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鲤儿要摸元凌的脚,“很痛吗?弟弟,我给你揉揉吧,这样就不会痛了!”
“才不要你!”元凌大哭着道,说罢竟然要抬手推鲤儿,幸好元衍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湛君也如梦方醒,连忙抱着鲤儿往后挪了一步。
元凌看着湛君抱着鲤儿,闭上眼哭得更大声了。
湛君便松了鲤儿,上前一步,想从元衍手里接过元凌,“到母亲这里来,好不好?”
“我不……”
“你再伸手?”
元凌挥舞着的手忽地停下来,可是哭得更凶了。
“不许哭!真是越发没样子!”
“就要哭!”他示威似的,随即干嚎了两声。
“好了,不哭了。”湛君给他擦脸,用的还是里头绢衣,不过换了另一边,“哭多了喉咙痛,明天讲不出来话。”
“不跟你们说话!”
“那母亲会伤心的啊,别不跟我说话,好不好?”
元凌不哭了。
湛君朝他张开怀抱,小声道:“母亲抱好不好?”
元凌拿一双泪眼看着她,可是不说话。
“饿不饿?是不是怕烫?母亲给你吹一吹,吹了就不烫了。”
“不要那个……我脚好疼,你给我吹一吹……吹一吹我就不疼了……”
他看起来是很期待,两只眼睛里有隐隐的跳跃的兴奋。
湛君先是愣,忽然心如刀割。
第104章
第二天该上路, 湛君却起晚了。
晚得厉害,晚到车马行囊俱已准备停当一群人只待她醒。
日已三竿,实在是再不能等, 下属硬着头皮同元衍请示。
元衍于是去喊,没回应, 门前站了一会儿,抬脚后撤手起刀落, 两门立时变作四扇。
抽去了横木,元衍迤然走进屋内,径自往卧榻去。
榻上依偎而眠的两个人依旧未醒。
湛君在昨夜得到了元凌的原谅,虽然他又一再强调只是暂时的原谅, 却仍能使湛君觉着满足, 紧紧抱住了他不愿意松开。
元凌又叫湛君给他吹炙肉,湛君认真吹了后还给他切成了小块, 他吃得开心, 湛君看着也很是欣慰, 不过心中有些怕鲤儿会感到失落, 正想着安抚两句, 才转过头便看见元衍拿短刀插了大块肉裹在荷叶里递给鲤儿, 鲤儿道谢后才接,先捧着轻轻地嗅, 看着很有些陶醉, 接着小小地咬了一口, 脸上随之露出了震动的表情。
心又痛起来。
湛君低下头,胸口沉闷到难以呼吸。
忽然异香扑鼻, 湛君似有所觉,猝然抬头, 恰见一小方暗红炙肉,托在灰绿的干荷叶里,细细碎碎洒了香料。
那些逝去了的曾经真切发生过的乐事如此刻的清风一样徐徐拂过她的脸。
“怎么不接?不是很爱吃?”
他语气甚是平静,她从中听不出任何怀念意味。
也不必怀念,并无益处。
“你想必记错。”湛君神态从容,站起来,带了笑问元凌:“可饱腹了么?今夜同母亲一起睡?”
“可以,不过我要先洗浴。”元凌眼珠转了转,话讲得慢吞吞。
“那母亲去给你烧热汤。”湛君用还算干净的左手笑着抚他的头发。
“那么多人,怎么就要你去?”元凌仍坐着,两只手高高抬起,扒住了湛君搁在他头顶的手,使了力气不叫她走。
“因为我想亲自为你做些事啊。”
“那好吧。”元凌勉为其难道,拉着湛君的手站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湛君弯下腰摸了摸元凌的脸,回攥住他细软的小手,侧身对鲤儿道:“鲤儿待会也去洗。”
“知道了,姑姑。”鲤儿软软地答应。
湛君又嘱咐:“元郎君这般盛情款待,鲤儿你要想法子答谢才是,切莫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