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一下子灌进来,秦柔觉得脚下的步子迈得着实艰难。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提督将衣的,驱马指挥着众人前行,看到秦柔和浣纱,又缓缓策马来到他们身边。
“风雨这么大,你们姑娘家怎么跑出来了。”
“这位大人,请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秦柔拎着嗓子,向他喊,生怕自己的声音被这风雨淹没。
那将士不欲答复,转身策马欲走。
秦柔提着裙摆,一脚一脚地在水洼里踏着,想要去拦他的马。
“还请大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风雨将马匹淋得几乎要经受不住,索性还披着盔甲,那将领用力抑着马“你这姑娘疯了不成?”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金陵大坝毁了!”
秦柔脚下的步子一顿。
陡然想起常叔似是向她提起过克扣金陵大坝专银一事。
是啊,连绵下了这么久的雨,河水必然高涨,今夜的狂风暴雨之下,那坝难免支持不住。
可那是前年新修的大坝啊,为此,金陵还在百姓身上多征了一分税。
韩惟作为两京之一的知府,只能去补这烂摊子,可……可大堤毁了,便是另一回事了……
多少黎民流离失所,下游多少镇县受难,他必然是要身先士卒得救堤的。
“这金陵城在大坝下游,只怕也要受难,陈司曹嘱咐过里长,让挨家挨户通知,你们也赶紧收拾好贵重物品,别到时候急匆匆”
“姑娘你们赶紧收拾好贵重物品,只怕城里也要受灾,别到时候急匆匆丢了自己的小命。”
“那……知府大人呢?”秦柔的声音被这雨打得支离破碎。
“知府大人?你问知府大人作甚?”
那人驭马便走,不肯与秦柔再做纠缠。
秦柔退了两步,身子在风雨中摇晃,浣纱赶忙扶着她。
士兵一队队在秦柔过去,身形被风雨打得狼狈不堪,却奋力睁着双眼,试图看清脚下的路。
这分明是从府衙出来的府兵,秦柔向着府衙的方向望去,心内惴惴地感觉让她失控。
青砖经过雨的洗唰,走起来滑逆不平。
一个兵士就这么摔倒在秦柔面前,竟再也没有起来。
那队士兵里三两人呼他几声,见他不应,便绕开他躺在青石砖上的身躯继续前行。
浣纱握了握秦柔的手“他怕不是死了吧……”
秦柔靠上前去,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她瑟瑟收回手。
他还有鼻息。
“快,浣纱,搭把手,把他拖进来。”
两人并力将这人拖进醉仙楼,余省和阿方才拖着困倦的身子前来。
“这是怎么了姑娘。”
“快别说了,给我熬一壶姜汤,浣纱把针袋拿来,他这样湿漉漉一夜下去未必还能救回来。”秦柔看着他瘦骨嶙峋地身子,皱着眉。
她跟师父学了一年,可真正施针不过两三次,眼下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该是早染了风寒,病中又被召去的。”
那士兵一阵惊咳,突然醒转,迷蒙地睁眼,有些讶异地望着给自己施针的秦柔。
“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醉仙楼前晕倒,我们便先将你救了回来。”
那人嘴唇瑟缩地抖起来“他们呢?都去大坝了吗?”
秦柔点头“这会儿想必已经到了,你别急,喝口姜汤。”
“姑娘你不知道,那大坝……那大坝毁了,好好的大坝,突然间怎么就毁了,我听他们说,仍多少沙袋都不管用,多少人往里跳,转眼便被冲走,连尸骨都看不见……这是让人去送命啊。”那兵士捂着脸嚎哭。
秦柔不知该说些什么,金陵不比漠北,战事连绵,出去打仗的兵士,十有二三回不来。
“你们府衙的人都去了吗?”
“都去了,连总督大人,两浙的臬台,番台都来了。”那士兵抱着姜汤,灌进胸腔。
“知府大人呢?”
“知府大人早去了,前日连日查出大坝的事情有问题,知府大人便回禀总督,连夜拨了大半府衙的人去加固堤坝,只求能扛过这多事之秋,没成想还是晚了。”
那兵士哭得声音断断续续。
“他去了大坝……”秦柔忧心道。
“知府大人身先士卒一回禀出事,就带着一队人去了,我听说……我听说……”
秦柔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茫茫然问他“听说什么……”
“听说知府大人带着一队人马跳进去堵洪水,人瞬间就被那大水卷走,连一丝衣角都找不到了……”
秦柔脸色唰地透白下来,目光涣散呆滞,听不懂似的看着眼前众人,身形在这暗夜中几不可见地晃了晃。
第55章
“姑娘……”
浣纱看秦柔神色, 慌忙伸手扶她,秦柔却摆袖避开,呆看着坐在椅上战栗着的兵士“是谁同你说的?……”秦柔尾音轻颤。
那人却将埋在膝前, 没有抬头看她。
“是谁同你说的!?”秦柔扯开他半捂在脸前的手,急迫地追着他的眼神。
兵士被秦柔突然的举动吓了个半死,看着秦柔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布满了惊异和忧恐, 还有一抹隐在种种情绪后, 下一刻便要汹涌而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