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这姑娘和知府大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结结巴巴道“是……是回来取药的士兵说的, 说是前线的将士禀告府台大人时, 他听到的……应当不会有假……”
秦柔募地放开他的手,不自觉退了两步, 慌张扶住桌角。
“姑娘……你不要太难过, 要…… 要保重好自己才是……”余省越说越没底气, 还是将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
秦柔缓缓看向余省,手心将要被指尖攥出血来。
不要难过,什么叫不要难过!?
她不信, 她不信!如今, 她愿再不信旁人说他如何, 如何……
她要见他!要亲口听他说。
就算……就算他真的死了, 她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尸骨。
“我去找他……”
秦柔敛眸,轻轻丢下一句,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便已转身冲进浓浓雨瀑。
“姑娘……”浣纱急急解下一匹马跟过去。
秦柔攥紧僵绳, 双腿一用力,马儿受了惊吓, 双蹄在空中乱蹬,甩了甩身上的鬃毛,向着前面飞奔。
她想起他教她骑马,他坐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腔贴在她身边,握起她执鞭的手,他说他大抵不能在她身边一辈子,她要学会驭马,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不至于叫一匹马欺负了去。
那时,她听着不在她身边几个字,心里轻轻跳了一下。
秦柔将鞍绳绕了两圈,紧紧缠在自己手臂上。
她又想起那年围猎,她尚不会太骑马,马儿也似这般受了惊,飞奔向前,她吓得丢了魂,直到她稳稳得落在他怀里。
好像是那日,她才认出他。
初识的那些日子,他好像每每见到她,总是不忘奚落调侃她大胆出格的举动。
又总是出现在她无措,在她慌张,在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复杂的情绪和仇恨时。
她以为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她以为他是为了他韩家的声名。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对他的感情变得不一样了。
她只是想,如果能再来一回,她绝不再为无关的事,蹉跎自己的时间,不再为无关的人,错过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秦柔咬着下唇,温热的泪水和冰凉的雨珠一同从从脸上滑落,她擦了擦迷蒙的眼睛,一打马鞭,马蹄踏着水洼,扬起一路的水花。
她喃喃“韩惟,你不能就这样死……”
雨势太大,身上早已湿透,连发簪也噗通一声,砸在水坑,她的乌发散落下来,不一会儿便被打湿,等到了大堤旁,她整个人泄下了一半力,湿漉漉地栽在了地面。
浸了水的衣服变得太过沉重,她拎着裙摆,艰难地爬起来。
两个兵士听见响动,上前拦住她“哪里来的姑娘家,此处危险,快回去!”嚎着嗓子的呼和声,落在秦柔耳朵里时,也不过只剩些微的声响。
秦柔也提高声音“敢问两位将士,知府大人可在?”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眼神恍惚露出一丝不忍“你是什么人?找知府大人做什么。”
“求你……求你让我过去看看,知府大人……他……他在吗……”秦柔觉得这会儿脑子有些发热,开始连他们的声音都不大听得清,只是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
“知府大人此次来金陵,并未带什么家眷。”两个兵士窃窃私语“那这姑娘是……”
浣纱追过来,扶住秦柔“姑娘……我们姑娘是知府大人的家眷,还不快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听说……听说。”
浣纱看着两个兵士神色间犹豫,似乎难以启齿,颤抖着问了句,“莫非……知府大人真出了什么事?”
那两人低下头“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和一队人跳下去疏堵洪水,被那浪卷走了,现在……还没有找到尸……踪影。”
兵士似乎是不忍心压灭那最后一抹希望,委婉换了一个字眼。
连浣纱都忍不住怔了怔,等她回过神,秦柔已推开她,从几人身边掠过,独自向金陵河跑过去。
只是裙摆太长,太重,太繁琐,她从来没如此怨恨过衣裙的繁琐,她步子迈得越来越艰难,脚下一个不小心,半个身子又跌倒在泥洼里。
秦柔突然间觉得好疲倦,为何……究竟是为何……
她好像才开始能够无所顾忌为她自己的日子打算,她好像才放下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她好像才开始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当然是喜欢他的。
她喜欢他见她纠缠别人,小心翼翼奚落她。
她喜欢他即使心中不愿,可还是开口给她自由。
她喜欢他在廊下为她撑伞,喜欢他为她描眉,喜欢他在夜半她阖眼假寐时默默地守着到夜半。
哪怕在她以为他对秦家的遭遇袖手旁观时,她恨他,她怨他,她恨不得永远都不再见他,可她还是喜欢他。
这份喜欢曾经让她愧疚,让她自责,让她夜里梦回泪湿了枕头只恨自己没用……
这份感情,她压抑着,克制着,不敢让它放肆生长……
直到他又出现在她面前,她可以紧紧环着他的身躯,咬着他的肩膀,发泄自己一年来的委屈和思念。
她以为,误会终于有尽头。
可为何……上天终究还是不愿给她这个机会呢?
秦柔以手撑地,绝望地抬头望着如瀑的雨势,没有丝毫停减的势头,就像她曾经用力推开他的那天一样,那雨柱仿佛弯刀,一滴一滴都剜在她心口,她捂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