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只魔种,在触及到的瞬间化为点点墨渍散开。孟娴叹息抬头,恰见一轮红日斜倚在大漠沙丘之上,天地间皆染上一片金红。
它似乎停在那里很久了。
不止是那个太阳,孟娴看着不远处的阳关修士,说好分组轮流迎战,如今身处战场上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不知疲惫的与魔种搏斗,灵气似乎用之不尽一般,眼神中带着深刻的恨意与绝望。
一双素手握住恒如的剑锋,顾长州急急收势,抬起猩红失神的双眼。
“差不多了,再去欲壑魔渊看一眼就离开吧。”
顾长州回神,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点了点头。
他们不属于这里,无论是五百年前的阳关,还是如今的画境,既定的结局不会为后来者而改变。
离开战场之前,少年回首看向城墙之上的城主,她单手护着肚子,貌似沉吟,实则眼神空茫,仿佛和天边红日同时静止。
卷席着无尽黑雾的狂风,终于止息。
二人再次来到欲壑魔渊,在浓郁到近乎胶质的黑雾中,一道白衣身影自魔渊之中出现,他脚步踉跄,形容狼狈,长剑撑地,险险才走出魔渊的领域。
“明朗剑尊?”孟娴讶然道。
温明朗神色淡淡:“区区炼虚,称不得尊。”
顾长州嘴唇微颤:“师……道友为何会在这里?”
他知道师尊去过欲壑魔渊,但他从不知是在阳关出事的那一天。
欲壑魔渊向来不许人进,若是阳关之难后,还可以说是探查失衡的原因。刚刚好在这一天进入,在爆发后出来,让人实在忍不住怀疑他到底在欲壑魔渊里做了什么。
温明朗语气堪称温和,反问:“我既不问你二人,你们又何须问我?”
顾长州沉默了一会,又问:“欲壑魔渊之下有什么,你又在里边做了什么?今日的事可与你有关?”
“如果你问现在的话,它空无一物。”温明朗慢步走来,神色从容,“至于我做了什么,无可奉告。”
空无一物?顾长州难以置信道:“你拿走了苍生玉?”
温明朗微讶:“你竟知道苍生玉。”
少年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想要质问,想要让他放回去,又忽地想起这不过是个悠远的幻境,一切早已在五百年前尘埃落定。
温明朗神情淡漠,不再理会这两个陌生人,闪身消失在浓雾之中。
远处传来厮杀声,贺归手持一柄长戟破空而来,在他的身后,是三百阳关修士组成的队列。他们神色轻松,不少人手中甚至提着酒壶,闻名列国的阳关美酒如水一般倾泻,修士们大笑着痛饮,剑诀法光频出,将源源不断围过来的魔种击杀。
他们是阳关最为强大的三百名修士,修为皆在元婴之上。母亲留下的传承告诉他,他们会在这一日,燃尽通身修为,用神魂去填那无底的魔渊。
“哟,小仙君,又见面了!”贺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正经,衣襟复又散开。孟娴看向他身后,果然看到了红着眼跟随的涂山月。
贺归单手揽住她,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蹭,吧唧一口亲在脸侧,诱哄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月亮,你该走啦。”
贺归转头道:“张队长,拜托你了。”
阳关巡卫队队长张宛然是个美艳泼辣的女子,干脆道:“滚蛋,我也要下去呢。”
贺归一哽,涂山月拉住他,低声道:“是我拜托张姐姐的,我……也是修士,即便修为不济,守护阳关的心也不比你们弱。”
“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做它的‘欲’吗,别丢下我。”
众修士在阳关驻守多年,不仅清理魔种,还一直在监测和研究着这里。围绕着欲壑魔渊,多年来止步不前的课题便是,到底什么是欲念、什么是恶念。
人活一世,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每分每秒都对得住天地良心,身为修士,与妖兽斗,与魔种斗,更是人人手上都沾着血,这是恶吗?
人非草木,人心中总有放不下的愿望,想食佳肴、饮甘泉,想家人安康,想与爱人两心相许,想守护世间安平和乐,这是欲吗?
如果这就是构成欲壑魔渊的东西,那他们便用自己的诛魔之恶、守护之欲,给这片深渊谱写出新的规则。
顾惜棠被丈夫搀扶着,单手捂着肚子,姗姗来迟。她在方才的战斗中动了胎气,神色虚弱,却还是站在了最前方,坚定问道:“阳关众将士,可准备好了?”
“随时准备着!”
涂山月也跟着喊,目光灼灼地与爱人对视,寸步不让。
顾惜棠取出本命灵剑,毫不犹豫的扔进魔渊,高声道:“以我阳关剑,殉我阳关城。”
“殉我阳关城!”
贺归取出长戟,大笑着折断扔了进去,修士们纷纷效仿,以此明志。
顾长州忍不住阻拦:“你们等等,我先下去看看,我有……”
拥有苍生玉芯的他应当是这里最有生还希望的人。并且,这里于他而言是画境,只要能控制住信念,不信则不存在。
“哪里轮得到你这小辈?”贺归打断,朗声大笑道:“按理说,你该叫我声舅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