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一惊,连忙去探他的脉搏。折竹淡笑着躲开,大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间,垂首将下颌落在她的肩上,轻叹一般:“若这些都是真的,就好了。”
若这些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她几百年前失散的道侣,她也是真的不顾一切要与他重拾旧情,相伴一生,该有多好。
可惜,建立在谎言上的一切终将倾塌、覆灭。造化弄人,他如今所眷恋的,正是当初百般设计,想要逃离的。
“自然是真的!”孟娴急道:“同心誓、天道誓,你想要我怎么保证都行,先让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
“不必。”折竹倏然轻笑,又拿出了那老一套说辞:“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孟娴气闷,想要推开他去看,折竹却压着身子过来贴的越发紧,薄唇轻蹭着她的耳廓,含咬着唇珠,轻叹道:“我后悔了。”
“你什么意思……”话语蓦然顿住,孟娴微微睁大双眼,感受到识海中骤然紧缩的力量,瞬间失去了意识。
月拢寒烟,清浅的月色透过浮云,斜斜地映照在怀中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折竹笑容惨淡,一面轻吻着她的面颊,一面慨然叹息:“我后悔了。”
后悔出家,后悔立誓,后悔对抗那个人的同时,将她也放在了对立的一面。眼前的人温柔热烈,一心一意的向他而来,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每每亲近之时,体内却传来清晰的刺痛,提醒着他不得妄动。
刺目的鲜红自眼角落下,心脉处跳动撕扯的,是他曾为自己种下的断情蛊。
“孟娴,我后悔了。”
**
日晒三竿,孟娴自酣梦中醒来,惫懒地翻了个身,扯过小鼎胡乱揉了揉,披衣坐起,神色仍有些恍然。
昨日,折竹与她坦白了自己的隐疾,他们确是数百年前的爱侣,他自愧身有不足,不愿拖累于她,故而分道出家。
心事重重地起身,麓衫照旧送来餐食,孟娴蹙眉思索半晌,吩咐道:“去寻些医书医案来吧,天下疑难杂症,不拘仙凡,一概都要。”
麓衫犹豫片刻,回道:“主子,我们对医道并无涉猎,恐怕寻不到多少。”
孟娴怔了一瞬,讶然于自己竟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有尽数寻来的能力。静思片刻,她无奈道:“随缘吧,能寻多少是多少,没有也不要紧。”
“是。”
麓衫领命退下,孟娴恹恹地吃了几口,心中满是不知缘由地疲惫。自昨日折竹与她说明自己的隐疾之后,她脑子便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已快午时。
昨日还振奋着想要阅尽天下医书为他寻个方法,今日却觉得,以折竹的地位与能力,世间恐怕没有什么是他寻不到的。一直拖着不解决,要么无药可医,要么是故意推脱,用来拒绝她。
孟娴自觉不是好颜面之人,不将所有方法用尽,不会轻易放弃。可不知为何,折竹这次的拒绝让她格外灰心,甚至还隐隐泛着恐惧,总觉得继续追逐下去,会发生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九冥转魂鼎活泼地跳来跳去,两足撑在后,一足翘起轻颤,一会朝天一会朝地地乱踢,孟娴看了一会,无语道:“要有礼貌,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它焦灼地嗡鸣,原地滚了一圈,刚好是个完整的圆,孟娴噗嗤一乐:“真棒,有新才艺了。”
小鼎动作一顿,僵硬片刻后颓然地翻到在地,不再言语,满身都写着疲惫。
孟娴强忍笑意,抱起它道:“好了,知道你无聊,带你出去逛逛。”
奉壹外出寻医书,麓衫执意跟随她一起。折竹仍旧幽居在那方别院,浅浅地望了一眼,孟娴没再去寻,信步走出孟府大门。
孟府所在的碧落城,坐落于俗世与魔界的交接,是一座罕见的人魔共处的城池,没有官方势力的统御,城民自由来去,散漫危险的同时,也具备着格外勃发的生命力,繁华异常。
麓衫对城中十分熟悉,看起来也颇具地位,来来往往不乏献媚逢迎者,躬身过来打招呼,要送上些礼品。少年人板起脸,指缝间渗出丝丝缕缕黑雾,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所有讨好,转身又热络地位孟娴引路。
在他的引领下逛过一圈,随手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孟娴意兴阑珊,瞧着满街人的视线都在这头,无奈道:“你先回去,我自己逛吧。”
麓衫迟疑片刻,指了指旁的茶馆,道:“属下在那处等您,主子若有需要,随时以玉符唤我。”
孟娴点头,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处压抑的主街,随意朝着旁的支道小巷而去。
穿行而过,拐过两道小巷,终于摆脱了人群的注视。这本就是一座自由之城,更何况她实力强大,陌生面孔来来往往,无人对她多加关注。
小巷小摊别有意趣,绘着魔纹的新奇面具,巴掌大小却机括俱全的人族机关车,孟娴瞧着有趣的尽皆买来,心情一时松快了不少。
酥酪甜浆带着碎冰,她自己喝了一半,又倒了一半进小鼎与它分享,九冥转魂鼎也终于消了怨气,探头探脑地游街赏巷,有了玩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