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江广没想到,知情人居然是那个卖馄饨的老太太。
老太太找上了门,江广把她安排到自己的宅子里,给她泡了茶,开句玩笑说:“今儿煮馄饨的水是从哪儿打来的啊?”
老太太是个务实的人,心里惦记着那十两银子的赏钱,贫苦百姓大多不懂玩笑,于是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大人,那人----我见过。”
她说的是“见过”而不是“识得”,这话江广听懂了。
若是识得,便不会只说见过;只说见过,那一定是不识得。
江广断案多年,极擅揣摩人心,所以接下来的一句话便是打消这老太太的顾虑:“你放心,若你真见过,说出来,只要对断案有帮助,我便会向皇上汇报,给你赏钱。”
老太太脸上一乐,道:“大概是七八天前,他来我店里吃了馄饨。”
江广微微皱眉:这可不算什么重大线索。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我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这人曾经在城里出现过,为何那围观百姓一个也不认识,唯独你见过呢?”
“他不是云土国的人!”老太太申辩道,语气急切似乎是证明自己没说谎,“这云土国大大小小的人,我虽说不能个个识得,但见总归是见过的。这人那天出现在我馄饨店,绝对是第一次进城!”
江广点点头:“你确定你没记错?”
“绝对没有!”老太太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是跟周力巴一起来的!”
“周力巴是谁?”
“周力巴就是周力巴。”老太太说,“有一身力气,平常在城里帮人干活的周力巴。”
“如今在何处?”
“呃---周力巴---以往倒是经常来我店里吃馄饨----但已经好几天不见他人影了。”老太太想了想,“也许是出城了?反正好几天没瞧见了。”
江广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是某处关节被打通了。
“那天,俩人来我店里吃馄饨。”老太太继续说,“那俩人烧包得很呐,一人吃了两碗馄饨不说,还要了猪头肉,烧酒。”
“白天还是晚上?”江广追问。
“晚上,天都黑了,我都准备打烊了,俩人喝的酒。”
“你店里,还有烧酒猪头肉?”
“没有,馄饨店咋能有那些东西。”老太太道,“他们给我钱,然后我去给他们现买的,半斤猪头肉,两壶烧酒。”
江广压低声音问:“银子,还是云土国纸钱?”
老太太突然脸色一白,嗫嚅着不说话。
“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给你保密。”
“呃----是---是碎银子。”
江广暗暗点头:“是那陌生人给的钱?”
“不是,是周力巴!”
江广笑了:“一个力巴,身上还能有碎银子?”
“对啊!”老太太叫道,“说来也奇怪呢,我当时还说呢,周力巴你发财啦!他冲我笑,我想着银子----多好的东西啊-----就没多问。”
“他们喝酒喝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
“说了些什么?”
“听俩人谈话,好像他们打小就认识。那周力巴是去年来到云土国的,是赵大将军从外地接来的。如今在这云土国过得还算安生,听说最近还娶了新媳妇。那个外地人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兵荒马乱的,就来云土国,俩人在街上碰到的,周力巴就拉着他来我店里吃馄饨喝酒。”老太太道,“最后那人说,以后就不走了,跟着周力巴一起做力巴。周力巴还说带着他发财什么的,男人嘛,喝了酒就会吹牛。一个力巴能有什么出息啊,还带人家发财!”
“周力巴家住哪儿?”
“不晓得,据说是城南边,赵将军给他一个小屋子,让他先住着,每个月给房钱。”
城南?这个倒跟江广想得有些出入,他原以为就住那馄饨店附近呢。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老太太道,“最后俩人喝得醉醺醺的,搂在一起走了,走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黢黑。”
“嗯。”江广想了想又问,“今儿街上抓了个女人,你晓不晓得?”
“晓得哩,说是林大娘子。被抓的时候哭喊了一路,街上的人都晓得哩。”
“你认得?”
“认得!”
“她是做什么的?”
“她?她啥也不做哩。”老太太眼神有点躲,“就一个人在家,白吃白喝。”
“一个人?”
“一个人。”老太太道,“她不姓林,她其实姓戚。她那死鬼男人姓林,但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大行王朝还在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是个寡妇,我们都叫她林大娘子。”
“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干?”
“啥都不干。也不种地也不做买卖,就整天在家里待着,该吃吃该喝喝。你看她那样子哩,年纪不小啦还那么媚,就是不干活哩,干活的人哪有生她那个样子的?”
“她有男人吗?”
“她男人早死了呀!”
“我不是说以前的,我是说现在。”江广问,“她有没有相好的?”
“没有。”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又摇头,“我不晓得。”
江广若有所思,继而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子上 ,道:“说实话,银子就给你。”
老太太看着桌上的银子有些挣扎,但还是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