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领着宁竹衣,在新落成的宅邸内转了一圈,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待走累了,韩氏领着宁竹衣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又命丫鬟来奉茶。
茶倒好了,宁竹衣捧起茶盏,小口啜饮。她这幅姿态是难得的娴静,韩氏望着她,竟生出一种淡淡不舍来。
这么漂亮的闺女,在身边娇贵地养了十几载,最后还是要送出阁,白白便宜了李贺辰那小子。
“衣衣终究是要嫁给别人呀!”韩氏叹了口气,道:“虽说是不用入宫,但也要入了别人家的院墙……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少有些不舍。”
宁竹衣听了,心底忽然也有些酸酸的。她在母亲身旁多年,一日忽然意识到自己终究会嫁人,长居别处,她也有了强烈的眷眷难舍。
“母亲……”宁竹衣放下茶盏,小声道:“要是母亲舍不得,那女儿就在母亲身边待一辈子吧,也不嫁人了。”
闻言,韩氏笑了起来,拿手指戳她额头:“傻姑娘,母亲说着玩呢。你与世子这么要好,母亲哪里舍得拆散?”
这话说的,宁竹衣的脸也红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又局促地问:“那宫里选秀的事,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不会,母亲都打点好了。”韩氏笑道:“说来这一次选秀,你的堂姐也要去呢。等你们在宫里头遇上了,还能仔细说说话。”
宁竹衣点头。
这一回,不止她要入宫,宁家本家的女儿也要入宫。她记得要参加选秀的那个堂姐名唤宁安沁,是本家的嫡女,又是老太太自小养着的,很是得宠。
“好了,入宫的烦心事就先别想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韩氏伸手摸了摸宁竹衣的头。
这一夜,宁竹衣在新府邸里住了下来。
她的院子是父母精心选的,坐北朝南,位置很好。微凉初秋时,一打开窗就能瞧见灿灿日照,委实暖适。
丫鬟们将宁竹衣从豫王府带回来的红木箱子一个个搬进来,又打开箱盖子,将行李都放置好。韩氏在旁看着,时不时一惊一乍地发出呼声。
“哟!这簪子,水头真好。打哪儿弄来的?”
“世子殿下送的。”
“哟!这布料,像是雨后天晴似的,亮晶晶、闪花花。这么好看的布料,哪儿买的?”
“世子殿下送的。”
“哟!这胭脂,颜色真是靓丽,让为娘用一下试试…不错!你自个儿挑的?”
“……这也是世子殿下送的。”
听着女儿重复的回答,韩氏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手在箱子里翻了翻,拎出个金灿灿的大金茶壶。宁竹衣见了,忙道:“这茶壶不是世子送的了!这是豫王妃娘娘送的。”
韩氏笑说:“这我能不知道呢?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到入了夜,府邸上了灯,宁竹衣一番洗漱,就躺到了床上。这张床铺着层叠软垫,像是一片云。但她睡上去时,却不由想起了红露居里的那张床,还有曾在床边和她说过话的人。
不知道世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是在院子里练剑,还是又假扮成一剑破天大侠,出门行侠仗义了呢?
宁竹衣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觉,李贺辰的脸总是莫名其妙地闯入她的脑海。一会儿是他板着脸、摇着扇子耍帅的模样,一会儿是白衣飘飘的一剑破天大侠。
她从不知道,原来能有人将她的脑袋占得这么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喝得饱饱的茶壶,身体里起伏氤氲的,都是关于李贺辰的袅袅回忆。
辗转反侧好一阵子,宁竹衣才终于有了困意,慢慢地睡去了。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江湖。她骑一匹快马,与李贺辰并肩策马而行。两侧枫林潇潇,远处荻花被夜风吹得轻舞。二人二马,伴着一路笑声,向着遥远的月下而去。
*
过了一旬,便是入宫选秀的日子。
这几日里,宁竹衣没少想起豫王府。不过因为选秀事关重大,要准备的事情也多,今天这个太监来取信物,明天那个黄门来送东西,她完全无法抽出身去,只好老实地待在自家里。
等到了选秀这一日的大清早,宁竹衣的眼下带着淡淡青色,这是她昨晚没怎么休息好所致。
没办法,她一闭眼,就会想起《扶摇弃妃》这个可怕的话本子,又想到堂堂宁贵妃竟被赐死,这要她怎么能安睡呢!
“小姐的面色这么不好,得多盖点儿脂粉了…”山楂忧愁得很,手里拿着粉扑子直往宁竹衣脸上糊。
“所幸咱们也不想入宫,面色难看些就难看些吧!”韩氏站在屏风旁,指挥丫鬟收起熏好香味的衣裳,给宁竹衣换上。
这一身衣裳的料子很贵重,但却并不出挑,颜色和款式都有些老气和普通。紫檀色的衣摆上,绣一片淡淡的云,这便是唯一的装饰了。
这身衣物是韩氏特地准备的,老气又不惹眼,好避了旁人的目光。反正她家闺女不想入宫,自然不需要艳压群芳。
宁竹衣换衣服的时候,韩氏还无比可惜道:“原本为衣衣准备了一套漂亮的衣裳,眼下看着,选秀是派不上用场了,改日再拿出来见人吧…”
等宁竹衣换好衣裳,韩氏一看,心底十分满意。
这衣裳端庄,不会落了宁家的脸面,也不会显得宁竹衣太过土气,恰到好处。但凡别家的秀女用点心思争奇斗艳,宁竹衣就会淹没在那些个秀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