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是否有令,让崔承嗣继任汗位,还是来不及?
明姝胡思乱想着,却见崔承嗣原地不动,半晌,他突然将小忆廷放下,拔出腰间匕首,在右脸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嫣红的血和泪顺着他苍白俊美的脸颊滑下,情状诡谲。
那几个来报信的曷萨那人见状,纷纷低头行礼,“请阿诗勒王子节哀。”
崔承嗣却将匕首回鞘,语气平淡道:“阿诗勒已经死了,我乃廷州节度使崔承嗣,苏合可汗之死令我万分悲痛,待我还廷州,定派使臣携厚礼前往曷萨那吊唁。”
他仿佛将一切感情都藏在刺破脸的举动中,那是他最后一次,以曷萨那人的方式告别至亲。小忆廷愣愣地看着从崔承嗣脸上落下的血滴,用手接了几滴,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很疼啊?
那几名曷萨那人面上亦是震惊之色,没想到崔承嗣如此绝情。
他们还想说点什么,崔承嗣却已经决绝地勒马转身,连告辞都欠奉。
茫茫大漠,他极尽沉默踏上归途,对自己的故土再没有半分眷恋。明姝心弦颤动,指尖抠着马鞍,脑海中不断地浮现阿依古丽对她说的话。
所以,阿依古丽撒谎了吗?崔承嗣留到冬狩大会,根本不是为了做什么可汗,而是另有隐衷,他也从未打算娶阿依古丽?
她误会了崔承嗣,才让他愤懑至此吗?
明姝抬头遥望他的背影,又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他再见到她之后,原是非常愤怒的,但后来却让她主动见小忆廷,甚至教小忆廷骑射。
他曾经也说过,他很爱她。
明姝想得出神,瘦弱的肩膀似乎不堪西风摧折,不停地战栗。原来她被骗了啊,她如此浪费消耗他对自己的感情,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重修旧好吗?
*
瀚海军疾行十几个日夜,终于折返廷州。
崔承嗣将小忆廷抱走,却将明姝囚于两人新婚时所居的睦雅居。寝屋中陈设如旧,连他送她的火蟒,也在笼中幽幽蛰伏。他却不许侍女贴近明姝,又让府兵三人两列,分几队日夜在二院巡逻,免她再次逃跑。
苏合可汗的死似乎刺激了他,每每归府,他总会磋磨明姝,即便明姝嗓子求得沙哑,也不肯放过。他变得极尽强势,从曷萨那折返廷州的路途中,想要的时候,便将她带到无人的沙漠里,在马上,在沙地里,对着夜色和她幕天席地,沉默地蹂蔺。那马儿跑起来时颠沛,她坐在他腰间,每前进一步,都要达到一次,但除却咬破嘴唇,狠命地抠他的背脊,任汗打湿裙裾,也没有办法叫他停止。
他仿佛要借这样的机会,让她清楚地感觉到,那痛苦而又挣脱不得的滋味。他想让她知道,他如今何等的愤怒。
若是明姝反抗,他便阴鸷而癫狂地加大力度,
“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变卦了?”
“你不要我,难道不要忆儿?”
“哭,哭出来,哭出来也比什么声音都没有,更让我高兴。”
明姝试图向他解释,一切都是误会。可她觉得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修罗,攻势不但没有减缓,反倒愈发暴戾。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陷阱里栽两次,明姝,你还想用这张脸,用这样的声音欺骗我么?”他已经完全不相信,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亦觉得自己不敢奢求。他没有至亲了,明姝便是他的唯一。他绝不允许明姝逃脱他的安排,并在这样运筹帷幄的满足中,不断地沦陷下去。
他亦不允许明姝在小忆廷面前多言,否则,便让他们母子长久的分别。他编造了一个明姝生病的理由,不断地哄骗小忆廷,以此要挟明姝,服从他的安排。他不断地告诉明姝,从今往后,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明姝原还有解释忏悔的心思,时日久了,便不敢再奢求,便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可以忍受。只要他不因为她苛待小忆廷,她可以像从前刚认识那样,迎合他讨好他。即便夜里再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从期待变成了恐惧,乃至于对镜描妆时,指尖的口脂锦盒会不小心掉在地上。
她惶惶看着镜中崔承嗣那张靠近的,因刀痕存在而变得狂狷的面孔,已经开始不敢设想,他到底还有多少花样,没有让她尝试过。
*
春来,崔承嗣破天荒差人给明姝制备了新的衫裙。却不是从前艳丽的茱萸粉,抑或明快的嫩绿鹅黄,而是清雅的点白花藕色对襟半臂短衫,里面时一件修身的月白交领窄袖压金边单衣,一条雪色绣荷凤尾裙,一条团花青色霞帔。
许是小忆廷整日在他耳边哀求,想和从前一样,让明姝陪他出去踏春。南诏花团锦簇,明姝最喜欢山茶,南诏使臣从前从上京送了崔承嗣许多山茶,都种在郊外的山上,山茶快要凋谢了,如果再不去,就再也看不到了。
但近午时时,崔承嗣仍没有履约,而是在书房教小忆廷书法。提及山茶,他便想到明姝腿间的山茶,他曾几度询问,明姝也缄口不言,到底是谁所刺。
但不用问,他也猜得到是孟疏。那时他们还小,孟疏说刺下这些花朵,能免于被匪徒抓走时,被轻薄的命数。那样亲密的距离,他们从未逾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