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说不舒服时,已是极不舒服。
脑子里数枚钢针舞动,小腹坠胀抽痛,素日缱绻求怜的表情,都无法维持。如果崔承嗣不在这里,她会让采苓和绿衣在兽首铜炉里燃些乌羽叶,闻一闻那香气,便能安神。
她稍稍往后靠坐,手指不安分地探向衾被内的细烟管。
崔承嗣盯着那手,半晌把暖炉放到她手里。暖炉余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流入丹田,明姝长睫翩跹,一副享受模样。
崔承嗣问:“府里大夫怎么说?”
下午确实有几个大夫被他安排过来把脉,但明姝根本不敢让他们看,全都想办法支走了。这会他突然问,她也不太安心,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夫君不要担心。”
可下一秒,她便尴尬地张开眼:“夫,夫君,你能先出去一会吗?”
“让我出去?”他皱眉。
“我不太方便。”
明姝瞟了眼桌上的月事布,身子都不能动了,可怜哀求道。她不能在他面前换,待会还得去趟浴房。可简单的一句话,现在说不出口。
崔承嗣顺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还是起身出门。他背手站在月色下,凉薄的眸光扫了眼身侧,采苓和绿衣悚然一顿,忙又进屋去。
不一会屋内窸窣响动,崔承嗣回头望了眼,抬头看月色。月色溶溶,光芒普照,哪里都是亮的。他想到那月事布,心底的火幽幽燃烧。
怎么不能在他面前换?
一直折腾到卯时,明姝才重新宽衣躺下。
她捻着烟管正欲吞吐,却见眼前落下道暗影。而她烟斗里烟霭如云逸散,缕缕香气绕着他月白玄纹襕衫,几乎和他融为一体。
明姝从未觉得那双蓝色的眸子那么可怕,嘴角的笑都挂不住,捏紧了烟管往床沿磕了磕:“夫,夫君怎么回来了?”
手抖得厉害,灰烬簌簌而落。
崔承嗣掌心扣住明姝的手,缓缓滑到烟管上,从她手里将烟管拿到手中。一根碧玺鎏金镂雕烟管,雕着大片大片艳丽的山茶,和她大腿上的一模一样。
明姝心脏抽了下,忙婉笑道:“也,也不知道谁送了我这玩意,也不知到底怎么个用法。夫君,你知道该怎么用吗?”
“不知?”他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戏谑反问,却不等她回答,熄了乌羽叶,将烟管拢进袖口,“既然不知,就不要再用了。挖人心髓的破玩意。”
他堂而皇之拿走它,明姝张了张口,却拦不住。
这东西的确不该在她身上出现,也的确不是好玩意。
只是才好了点的脑子又阵阵刺痛,不免捶了捶头。
崔承嗣看着她,坐到她身边,大掌扣住了她的背脊,迫使她坐起。却也没有说什么,只用冰冷的指腹替她揉捏额角。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似乌羽叶一样有奇效。他应是懂些办法的,另一只手顺着她背脊向上,拨揉她的颈筋。
不一会,明姝的头便不那么疼了。
她一时讶然,联想到今日孙姨娘说的那些话,崔照给他下毒,他原还想把事情压下去,是崔照又召集了几十个牙兵去营里杀他,他才起兵反抗。
纵然脾气古怪……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猪狗不如。
本性不坏么?
明姝莞尔,指尖沿着他胸口向上,只觉得那宽厚紧实的肌肉,倒真有几分李澍说的可靠了。
崔承嗣顿住动作盯着她,明姝嫣然浅笑:“谢谢夫君,我已经好多了,眼下很快便要天亮,要不先去歇息吧?”
她心知自己拿不回烟管,但头不疼了,便也没那么渴望。
那温软笑靥,似乎真的体恤他的照顾。
崔承嗣才起身回屋。他的寝屋和她的只隔了间屋子,走了两步便到了。
他回头看了眼明姝,随后带上门。
趁着蒙亮月色,他拿出了那根细烟管,审视片刻含进口中,深深吸了口,味道比想象中香甜温润。也只一口,便舒服地半阖眼眸。
仿佛间接吻过她,薄薄的唇珠也染了层瑰艳的胭脂色。
做完这一切,崔承嗣眼神异亮,终于收起烟管,放进柜斗内。
第33章
正月初, 天气转了冷,廷州家家户户拾柴燃火,祈祷烧去来年灾病。
崔承嗣预备亲登割鹿台,请四方来使、廷州大小官员、商贾巨擘参加一年一度的跳火节。
这是崔执殳死后第一次办跳火节, 大街小巷消息风长, 热闹非凡。
明姝将养了好些日子,缩在暖和的衾被中, 瞟了眼窗牖外。天幕灰蒙蒙似落了细碎雪花, 不到须臾便化成水, 沿着窗纸汩汩而下。
她知晓岑元深也会参加, 先前已经推辞了。奈何最近崔承嗣不允她出门,又请了不少廷州有名的大夫轮番诊看, 病装不下去,癸水也在三日前走得干净,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想到那根细烟管也被崔承嗣没收,仿佛哪里都被他盯牢, 明姝悻悻起身梳妆。香囊里木匣里的乌羽叶已经成了累赘, 放着不用, 担心霉了坏了。若是用,需得再买根烟管。
明姝不能买,纵然设法暂时打消了他的疑虑, 但不能不断地用不符身份的物件提醒他, 她身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