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澍却又道:“没事的殿下,今日恰逢佳节,便是殿下一舞,也只会让百姓觉得殿下亲民,不会觉得轻慢了殿下。”
眼看周围期待的目光多了,明姝心中紧张,怕是不跳不得退路。但跳了必然是露馅的。
崔承嗣看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还未开口,身后那高高的焰火堆突然发出哔剥声响,一块巨大的火木从高出崩脱,直直砸向明姝。
明姝还没有挪步,左手突然被孟疏拽住,她睁大眼,回头,右手同时被崔承嗣攥着。
两人同时揽着她的背扑向一侧。
下一秒,高台篝火轰然坍塌,焰火顺着油污蔓延,很快便将割鹿台变成了个火场。
第34章
明姝回过神的时候, 火势已经燎到了割鹿台边缘,火舌风蹿,浓烟滚滚。耳边是惊惶失措的叫喊,冷箭嗖嗖而过。
崔承嗣和孟疏都压着她半边身体, 又同时起身。孟疏想说点什么, 被明姝急急瞪了一眼。
“你是谁,怎生如此唐突?”
孟疏道:“适才离殿下近, 着急救人, 望殿下勿怪。”
明姝抿唇, 柔荑娴熟勾上崔承嗣的脖子, 仿若惊惶失措:“罢了。夫,夫君, 火堆塌了,我们快走吧!”
崔承嗣眸色森沉, 睇了眼孟疏,才横抱她下割鹿台。明姝整个儿几乎粘在他怀里, 只是用力地环抱他的颈项, 从他肩窝透出个头, 忧伤地眺看孟疏。
孟疏臂弯空空,半跪在火圈中,被混乱的人群搡了下。下一秒, 才从台上跳下去。他站在人群中, 看着明姝的方向,攥紧了拳头。
崔承嗣将明姝抱到帐篷处, 将她放在椅子上, 她仍在瑟瑟发抖,像极了心有余悸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郎。崔承嗣身上寒意未退, 想到方才她护犊之举,撇下她要走。
明姝忍不住勾住他的腰带,怯怯道:“夫,夫君,我害怕,不要离开我……”
崔承嗣却似发了怒。
“呆着。”
说完,他还是吩咐几名瀚海兵留守原地保护明姝,才率近卫捉拿始作俑者。
明姝在下割鹿台时掉了帷帽和一双绣鞋,此刻玉足刬袜,胳膊环抱膝盖,幽幽盯崔承嗣。他仿佛觉察到什么了,但现在情况混乱,不能即刻追究。
采苓和绿衣随后也下了割鹿台,慌不择路跑到明姝身边,吓得魂都快没了。
两个人都被烟火燎得灰头土脸,头发蓬乱,倒是没忘记把帷帽给她重新戴上。
她们之所以那么着急过来,是因为她们知道,明姝这儿现在是最安全的。
“吓死人了,刚才有人放箭,把篝火堆射塌了!”
“到底谁干的?那么多人,乱成一锅粥,互相踩都能踩死几个!”
“肯定是故意的,就挑着今天捣乱!”
她们叽里咕噜说着,远处,崔承嗣率兵在人群中进出,清剿着引发□□的牙兵,真相逐渐明朗。
原是年节前营中有几名胡兵和汉兵因为吃饭的小事吵了起来,演变为胡与汉兵的械斗。崔承嗣最后将这些挑起械斗的汉兵拖到平日指挥练兵的高台上,军法处置了。
虽然当初他杀了崔照和崔照麾下牙兵后,瀚海军中平静了一阵,但廷州军素来立贤不立长,崔承嗣身份特殊,一直都有汉兵不满他。平日营中便汲汲营营,暗流涌动。这件事更成了冲突爆发的导火索。
本来效忠崔照的张姓押牙见自己底下的人被他砍了头,心中愤懑,联合了数名亲兵,预备在跳火节当日暗杀崔承嗣。
只是冷箭放偏射落了篝火堆,反倒引起崔承嗣警觉。
这样的械斗,暗杀,排斥,打压,仿佛是崔承嗣的日常。他很快将为首的张押牙揪了出来,抡起斧头便要劈砍,李澍忙挥刀阻拦:“嗣哥,军法处置,别自己动手!”
军法处置,军法处置,崔执殳也一直这样规训他。领兵在外,单凭一个光杆将军,是打不了仗的。
斧头在押牙耳廓落下,削断了对方一缕发,崔承嗣森寒盯着他,胸膛起伏,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
半晌,他收起长斧,湛蓝眸子阴沉灰翳,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明姝的身影。她似乎也在打量他,打量他不怎么光彩的一面。
他因故杀了崔照,连素来胸怀若谷的崔执殳也气得半死,只恨自己当初收养他。也许知道他不得已,老头最后无奈的悲泣,把廷州托付给他。
碍于身上特殊的血脉,无论他如何模仿崔执殳,维护这九州四府的安定,也始终得不到所有人的认可。他们就像那些用石头砸他的边民一样,永远躲在暗处,阴暗地怀疑,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他心燥难耐,视线又转向别处,但孟疏已经不见了。到处都是打赤膊涂油彩的青年,但孟疏已经不见了。
崔承嗣长柄斧狠狠砸进沙碛里,这一下,被俘虏的张押牙吓尿了裤子。
*
又过了半个时辰,事态逐渐平息,崔承嗣来到帐篷内。
明姝似乎好多了,双手捧着一个玻璃酒盏,里面盛着一碗满满的葡萄酒,悠然抿了口,樱唇也染了层妖冶的紫红色。
崔承嗣将斧柄插进沙地,大掌扣住那玻璃酒盏,明姝讶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