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头盔和面罩。
狼目灰翳,周身是森沉肃杀之气。
他正要出门,忽然看见明姝在门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在那儿了。
“……”
崔承嗣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穿襕衫时有没有被她发现。
明姝眸光潋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笑吟吟问:“夫君今日怎么回来了?才回来就要走?”
外面有信兵传唤,崔承嗣被她看得不自然,可又恼她连他为什么回来都不知道,连他为什么走都不知道。
默了会,他沉声道:“有事出去。”
当真便出去了。来到府门外,抓过马缰纵身上马,在府门前逗留。部下都在等他,一身戎装的岑雪衣也道:“嗣哥哥,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殿下应该不知道你今日出征吧,不如让她再休息会。”
崔承嗣犹疑不定,才挥起马鞭,便见明姝突然从角门出来,跑向他。
“夫君,怎么要西征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几日我被你蒙在鼓里,什么准备都没有。”
她穿着繁复如花的罗裙,披了身银灰色滚狐狸毛边斗篷,像是这寒雪未化的西北春日里的唯一亮色。
马儿莫名的兴奋起来,载着崔承嗣在明姝跟前徘徊,鼻子里呼着白气。
崔承嗣的情绪被面罩掩盖,策马到明姝面前。她手里空空如也,当真没有为他准备任何践行礼。那笑也虚伪得很,仿佛是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不得不出来做个样子。
可他高大的暗影仍是缓缓俯下,单臂将明姝环住。铁甲森冷的触感紧紧勒着明姝,几乎勒得她透不过气。
他本身力道就大,甲胄覆身的时候,人也仿佛变成钢铁筑的,随意便能将她勒死。而那马比她个头还高,坐在马上的他更高,抱这一下已经让她双脚离地。
明姝见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耳根一下子热了,忍不住嗔道:“夫君,你做什么呢……”
崔承嗣却只是抱着她,好一会,才在她耳边低道,“等老子回来。”
说完便松开她,策马转身,率着一众部下,没入了北地的晨雾中。
第38章
北地的春不像江南, 便是莺飞草长的三月,廷州沿街两边的旱柳依然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生气。听说要到四月份,干枯的枝桠间才会冒出嫩绿的新芽。
明姝罩着厚厚的斗篷, 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人伺候久了, 还是因为吃乌羽叶吃多了,站在原地驻足看着崔承嗣远去, 竟会被马蹄扬起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他这一去, 不知多久才回, 也不知是否带上了治寒毒的药。
明姝纤白的手抚过崔承嗣环抱她的地方,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药气。
她以为自己盼着这一天,却为何怅然若失?
不过他走了, 她在都护府里的日子松快了很多。
绿衣见她一副准备放浪形骸的样子,忧心忡忡提醒她:“殿下之前在跳火节上被岑姑娘和李虞侯催着跳舞, 如果不是突发意外,肯定蒙混不过去。您还是趁着太尉大人不在府上的日子, 学学鼓上舞吧。”
近来也就绿衣还殷勤盯着她, 采苓反倒不怎么说了。
明姝自幼习武, 筋是软的,学起来不难。
但她觉得无甚用处,不想学。绿衣便像只聒噪的鹦鹉, 逮着机会便劝。说舞者必须腰肢纤细身量轻盈, 才能在鼓上旋转跃动。明姝身段纤窈,比真公主还美三分, 怎么能浪费天赋呢?最重要的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崔承嗣因她不会舞发现她的身份怎么办?
明姝懒怠和她扯皮。
三月中, 明姝才学了半支舞,收到了孟疏递来的信,约她到廷州跑马场。
跑马场的主人实际是岑元深,他又从剑东过来了,让明姝兑现之前的承诺,教他射箭。明姝早便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但想起他之前帮她教训了曹勇,姑且信守承诺,换了身干练的箭袖圆领,戴上帷帽出了门。
她踱步到角门,觉得车夫有点眼熟,便让采苓和绿衣先上车,自己坐到车夫旁边,揪下他嘴里叼的芦苇叶。
“好个孟疏,越发大胆了,不怕被人发现?”
孟疏眉眼弯弯:“崔太尉不在,我怕什么?阿姐不是说年后寻我,你不来,我只好自己送上门。”
明姝这几日忙着练舞,不得闲暇。不过崔承嗣和岑雪衣都不在府中,没什么可顾忌的。她淡笑道:“人小鬼大,现在不是找你了?”
孟疏眸色微暗,不满“人小鬼大”四字。
他比对了下自己和明姝的身量,纠正道:“阿姐,我如今不小了。”
明姝不以为然,笑眯眯道:“我看着你长大,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里,也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孟疏突然挥鞭策马,让猝不及防的明姝向后跌坐。明姝正想训他,却见他修眉冷眼,难得压抑。
料想他有心事,她把话咽了回去。也不进车内,和他一起坐在车头吹风。
廷州的风物初见觉得新鲜,看久了总不如江南形胜。不知道崔承嗣有没有去过江南,那边的人不会睡地板,也不怎么吃羊肉和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