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总是想起崔承嗣,想得发闷,指尖在唇边游走,问孟疏:“你说一个人半夜给你喂药,偶尔亲你,抱你,送你礼物,但平时对你总是冷脸,也从来不说喜欢你,是为什么?”
孟疏攥马缰的手一紧,青筋突兀。
“那便是不喜欢。”他眸色沉沉,“男人都是野兽,看到钟意的猎物,不可能把喜欢二字闷在心里。这样的人最恶劣,把你当成玩物,高兴时玩一玩,不高兴了撇一边,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
“这样啊。”明姝眸光轻动,盯着自己雪色的云纹长靴,耳边仿佛传来崔承嗣的冷语,心口一时有点疼。
吹了会风,明姝愈发烦闷:“孟疏,那你呢,你这么了解,有没有喜欢的人?”
孟疏突然向后拽扯马缰,差点撞到路上行人。明姝的后背狠狠撞到车框,却见孟疏呼吸起伏,转头看着她。
他从来对她都是笑的,但今天的表现很是奇怪。他仿佛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转过头继续赶路。
良久,明姝听到他认真而笃定道:“我只喜欢阿姐。”
明姝笑得花枝乱颤:“我是说那种喜欢。我自然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
明姝又想,他去岁才十六,整天把头埋在驼马帮里跑生意,可能根本没时间考虑儿女情长。是她做公主做得太闲了,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明姝上无亲朋,下无挚友。当初收养孟疏,不过是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可怜他。到了最后,当真把他当成了至亲。
孟疏只是赶路,没再回应。
*
两人闷闷来到场外,只见高大的铁门外有个小厮垂手而立,像在等人。一看到他们便匆匆迎过来,说岑元深已候着了。
明姝是客,不敢让他等,和孟疏一道进了马场。马场宽阔,和之前岑雪衣带明姝去的差不多。
岑元深今日换了身装束,玉冠束发,青袍箭袖,气度比素日矜贵了些。他手里是一把竹木长弓,背上背着羽箭,对面是十个箭靶子。
狭长凤目在明姝身上逡巡,发现她手里没拿烟杆。
“明锅头。”他颔首示意,却又好奇,“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要戴一顶帷帽?”
明姝扶了扶帽檐,笑容潋滟撒谎道:“脸上有刀疤,怕吓到岑郎君。”
岑元深了然,却还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搭弓给她演示自己的箭术。竟完全不像初学者,倒像是故意藏拙,把箭射偏了。
他转头对明姝道:“我技术不精,还望锅头指点一二。”
能精准控弦射偏箭,却说技术不精?明姝奇怪。旁边有小厮给明姝送来长弓,明姝本着负责的态度,取了三根羽箭对准靶子,三箭射出正中靶心,随后笑道:“苏合可汗若见到你这样的本领,肯定和你称兄道弟了。”
“是么?”
岑元深有样学样,也拿起三支羽箭,小指中指食指间各自夹着一支,拉开弓弦。
却又刻意道:“明锅头,可是这样?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明姝绕到他身后,却见搭弓的姿势几近完美。
“已经很好了,左臂可以再下沉些,肘内旋,虎口靠近下颌的位置……”她认真叮嘱,说着说着,偶然想起当初崔承嗣马上教她射箭的情景。
那时她懂装不懂,把他当猴耍。两人背脊贴着胸膛,他张口时,冰凌凌的寒气落在她鬓发上,教的和她一样认真。
也不知后来弓把为何折断了,现在想想,那时她被他手掌护在下面的虎口都疼得厉害,他怎么会跟个没事人一样?
明姝一时走神,却感觉到身侧一股热息。明姝抬眸,才见岑元深竟距她半步之遥。
他没有把箭射出去,突然离她很近,幽邃的眼似乎想透过帽子悬垂的帷幔看到她本来面目。
“岑郎君,你怎么了?”明姝不动声色错开半步。
岑元深这才收敛目光,温和道:“没什么,总觉得明锅头眼熟。你有心事?方才怎么走神了?”
“没有。”明姝摁下心底的怦然,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岑元深又一次搭弓,这次他的姿势差得多,明姝耐心调整指点,莫名其妙地,他越挨越近。她并没有挪动步子,唯一的解释是岑元深在刻意靠拢。
但明姝抬眸,他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明姝被这怪诞的情景搅得心烦,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岑元深仿佛善解人意,放下弓把道:“崔太尉西征凯旋,商道便要复通了,若明锅头今日有心事,下次再教也是一样的。我近来都在廷州,不知锅头可否方便?”
“方便的。”他提到了商道复通,明姝便想到了之后要和他跑商,莞尔奉承道。
岑元深弯眸微笑,“如此甚好。”
*
无论是商道复通,还是开放茶引,前提都是崔承嗣此次能破虏凯旋。
吡罗大汗苏农黑并其他支部控弦之士共三十万,越冬后马膘已无,牧民们又忙着畜牧,守备力量大大削弱。只要这次廷州、剑东与曷萨那的联军能够按计划出征,剿灭苏农黑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