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怎么样?”明姝还是第一次见他受伤,才知他也是个有血肉的活人。他千里奔袭救她,为了杀死郭破胡,那样的情谊,怎么能用简单的给朝廷一个交代,轻轻揭过去?
何况,他方才什么证据都没有,却说信她。
明姝眼眶微热,不知怎么,却有些伤心起来。她忍不住想到,崔承嗣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大骗子,欺骗他,利用他。如果他知道了,还会单骑袭营,救她于水火吗?
“死不了。”崔承嗣淡道。
曾经明姝小腿受伤,他也是这么说的。死不了的伤,在他眼里都不算伤。
但他发现明姝眼圈泛红,轻蹙了下眉,似乎不满他的说辞,便又补充了句:“射中我的是普通箭矢,不必担心。”
“即便如此,夫君也得好好修养。”明姝叮嘱道。
她哀怜的眼神,温软的话语,依然那么悦耳。
“知道。”崔承嗣应着,再也说不出什么违心之语。她应该知道了,他对她怀着怎样的感情。
他一定是疯了,在得知她被掳走后,西征,吡罗部,统统都被他抛掷脑后。
以至于此刻,他只想让岑雪衣下地狱。
他热切地想着,鼻尖却落下一绺香发。抬眼,是明姝在弯腰替他盖被子。她知道他爱她,她对他呢?
崔承嗣闭眼,又想到跟着他一起出营的孟疏,心血不禁翻涌。罢了,他现在不想思考那么多,只想享受此刻的欢愉。
崔承嗣伸出了臂膀,将明姝拽到怀里:“别动。”
“夫君?”明姝不明所以,崔承嗣却翻身将她压下,她依然如想象那般温热柔软,让人忍不住亲近。
崔承嗣压着她,感觉她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臂弯越锁越紧。
*
许是疲惫,明姝在崔承嗣的怀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太沉默,就像沙漠的夜幕,靠近他的时候,听不到周遭任何声响。她最后是被热醒的,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全是清苦的药味。她绾好乱发,差人询问,才知剑东节度使岑绍懿到了,崔承嗣和一众将领正在中军帐中接待。
他仿佛没有受伤般,又开始处理军务。是了,毕竟是行军途中,纵使受了重伤,他也会表现得云淡风轻。
明姝暗叹,他还真是个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冒失鬼。
不知岑绍懿急匆匆赶来,是不是为了岑雪衣。
论理,她也应该参与审判。可能是因为她还在睡觉,崔承嗣才没通知她。明姝才出营帐,便见孟疏将什么东西交给守卫,看见了明姝,又匆匆走开。
明姝忍不住唤他:“孟疏,等等。”
她发现他头上和肩膀上都缠着纱布,便知袭营救人一事,他原也参与了,还受了伤。
孟疏往前走了段路,终于被明姝拦下。他回身,道:“阿姐,你不该在这里见我。”清润的眸色却难掩痛苦。
“外人知是你送我到的军营,孟疏,你受伤了?”
明姝想探探他的伤势,孟疏后退半步,“阿姐金枝玉叶,我是卑微庶民,不必看了。”
“孟疏,你怎么了?”明姝狐眸微挑,一语中的,“为什么生我的气?”
“我在生我的气。”孟疏攥紧拳头,自怨道,“不是我替阿姐杀了郭破胡。阿姐,你今日为崔承嗣落泪,是不是他为你受了伤,你爱上他了,舍不得离开他了?”
第44章
“我落泪了吗?”明姝手背拭了拭眼角, 不记得自己何时为崔承嗣哭过。
她或许不自知,但孟疏在暗中清楚地记得,在她发现崔承嗣受了箭伤,带她奔袭回营的路上坠马, 她无措地跪在他身边, 双眸蓄满了晶莹。
他从未在明姝脸上见过如此仓惶之色,她是他的阿姐, 舍龙帮一把手, 烟霭缭绕中若隐若现的, 永远是一张芙蓉远山, 八方不动的笑靥。
却为崔承嗣失态至此。
孟疏如何欺骗自己,那一刻, 她的心不在崔承嗣身上?可为什么,他明明比崔承嗣更早认识她, 和她朝夕相对,为她舍生忘死, 为什么她不能回头看他一眼?
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唯一能说服自己的, 就是他没有亲手替她杀了郭破胡,让崔承嗣抢了功劳。
明姝想不起来了,睫羽轻颤, 不太自在地望向别处:“孟疏, 都是没影儿的事,你胡说什么呢?阿姐我不过是个擅长钻营的商人, 喜欢阿谀奉承的骗子, 崔承嗣怎么会喜欢一个骗子?我有自知之明。”
明姝又看向孟疏,见他脸上、身上纱布血迹斑斑, 面露忧愁道,“倒是你,以后行事不要那么莽撞,若伤了性命,让我怎么办呢?”
“阿姐会为我伤心?”
“白眼狼,把你阿姐当成什么人了?”明姝狐眸一挑,嗔道,“我养你这么大,在你心底如此薄情寡义?”
孟疏颊面泛红,自觉失言,“对不起,阿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阿姐,你的伤如何了?帐中人多眼杂,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进去看你,只好托人给你送些药。”
明姝扭身走道,“死不了。去忙吧,别跟着我了。生怕全天下不知道你和我相熟?”
明姝原想去找崔承嗣,再去探望他。好在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见他紧跟着自己,明姝顿住步子,“好了好了,我不生你的气。药你拿回去,留着自己用,我还缺一瓶金疮药吗?留下来反倒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