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 他都不肯好好吃饭。孟疏耐心耗尽,恨不能拧他的肉脸。
怎么有人吃个饭,能把嘴周围吃得全是菜汤?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顿饱饭都不容易。你阿娘对你多好,从没让你饿着,你怎么一点不知道珍惜?”
他语气稍重,小忆廷抱着大碗,突然撅起嘴,满脸委屈。
“你凶我。”
孟疏心下发冷,生怕他下一秒哭起来,明姝回来问责,便又道:“若你把饭全部吃完,我便让你吃整个蜜瓜,带你去骑马。”
“真的吗?”小忆廷眼前一亮,“我能骑得像今天沙漠里见到的那个叔叔一样快吗?”
“哪个叔叔?”
“就是拿着一把长长斧头的那个。”小忆廷模仿崔承嗣在马上的动作,在床上驰骋,兴奋道。
孟疏眸色陡阴,语气不屑:“当然,你孟叔能比他更快。”
昔年一别,孟疏也有两三年没见过崔承嗣。今日和他在大漠重逢,倒是捏了把汗。幸好他没有认出小忆廷,也没有认出明姝。
他必须让明姝尽早忘却过去了。
*
明姝才看顾完商队的病马,回到客舍,却听到小忆廷嘹亮的哭声。
“疼,阿娘,疼……”
明姝快步进屋,便见小忆廷捂着肚子,在炕床上滚来滚去,眼角泪珠豆大。桌上的碗空了,客舍主人送的蜜瓜也只剩下几片瓜皮。
孟疏坐在床边,玉面又是急又是不耐:“别动,让孟叔给你看看。”
他试图固定小忆廷的四肢,差点用了重力抓小忆廷的胳膊。明姝不免道:“孟疏,松手。发生什么事了?”
明姝坐到床边,小忆廷立刻滚到她怀里,眉头紧皱道:“阿娘,肚肚疼。”
柔荑将他揽抱起来,纳入香软的怀抱,明姝秀眉轻蹙,一边哄着,一边问孟疏:“我出去多会的功夫,怎么便这样了?”
孟疏脸色发白,拳头无措地攥着,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单想着让明姝满意,叫小忆廷吃完羊汤泡馍,又吃了瓜,出门还没跑两步,他的肚子便疼起来。
听小忆廷哭得厉害,明姝心乱如麻,美目稍显疲惫道:“好了好了,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到岑郎君那儿,托他请商队里的僧医过来,可以吗?”
小忆廷五指纠缠,拽扯着明姝玉臂上的薄缎料子,明姝分不开身。
孟疏于心有愧,应道:“等我,阿姐。”快步出了门。
半炷香后,僧医没来,岑元深倒是亲自来了。明姝抱小忆廷抱得胳膊酸疼,却又没法缓解他的痛苦,眼眶也不免泛红。
“很快就不疼了,忆儿别怕……”
岑元深略扫了眼,温和道:“明锅头,可否先把孩子放下,让我看看?”
“岑郎君有办法?”明姝如得大赦,将小忆廷放回炕床,岑元深信步过来,在床沿坐下道,“大夫现下不便,让我试试也无妨。”
他一手攥住项上清白菩提珠串,一手按住了小忆廷的肚子。那肚子不知什么时候鼓得高高的,敲下去,硬邦邦,都是空响。
小忆廷要滚闹,他便安抚道:“叔叔能帮你,忍耐一下。”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小忆廷肚子上寻着穴位,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不一会,小忆廷却是真的安静下来,止了哭声。
明姝松了口气,又道:“郎君,可还要做点什么吗?”
“备个热水囊,为他敷一敷吧。他应是贪冷才导致腹痛。”岑元深边揉边道。
孟疏主动道:“阿姐,我去烧水。”
他害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再惹明姝不悦。走到屋外,却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连明姝交代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
待小忆廷彻底不闹了,岑元深却也没有离开,半哄半宽慰地,给小忆廷讲了几个笑话,不一会,小忆廷便咯咯地笑起来。
明姝捂着心口,方才担忧过甚,诱发心疾,指甲隐隐发紫。她撑着床沿,压抑着自己的难受,柔声道:“多谢岑郎君,这次没有你,我便六神无主了。”
岑远山转着菩提珠,平声道:“明锅头的忙,我乐意之至。只是好奇,令郎腹胀如鼓,想是平日也有积食,胃口差,怎么还能一次让他吃这么多,锅头对这些一点经验都没有吗?”
明姝被他探寻的目光看得不自然,赧然道:“阿娘去得早,我也是第一次生养,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难怪他不喜欢好好吃饭,怪我喂得太多了。”
“我没有责备锅头的意思。”岑元深转着菩提珠,却是突然起了个念头,便又直视明姝,“锅头既要看顾商队,又要养育幼儿,岂不艰难?不知孩子的阿耶在哪,为何不帮忙?”
每每被人问及此事,明姝便觉得难耐。
可她不知如何回避这个问题,大抵是平日巧舌如簧,但谎言到了唇边,又不忍开口。
她略显痛苦地别过视线,没有说话。
岑元深便了然,“若有难言之隐,便不必说了。”
“谢郎君体谅。”明姝婉声道。